當獵犬?沈素內心是拒絕的。

    然而梁溪望向她的眼光是這樣真摯,因爲室內光線昏暗,眼神還格外閃亮。

    沈素猶豫了:這什麼藥酒,似乎對梁溪很重要?

    何況先生過去常說,“爲人要常懷惻隱之心,凡是與人爲善。”只是舉手之勞,幫幫這老爺子也無妨。

    於是她點了點頭。

    王麻子很高興:“好乖的娃娃!你不喜歡馬錢子有臭味?沒得關係,爺爺這裏還有一種用蒲公英搗的,保證不臭!”

    他取出另一隻小罐子,裏面的藥膏果然是暗綠色,也沒有那種刺鼻的味道了。

    沈素接過小罐子,心中暗自點頭:一般人都知道蒲公英清熱解毒,用水煎煮來治咽喉疼痛,利尿通淋。其實蒲公英還能消腫散結,像這樣再加一些三七、甘草和肉蓯蓉搗勻,用來化淤療瘡可比剛纔那罐馬錢子的強多了。

    看來這個民間大夫,也是有些本領在身的。

    她記得先生說過,“獨木不成林,人生在世要多結交朋友,才能得道多助。”當初,先生同東洋鬼子搶購蘭花,也多虧了他那些

    如果能幫助這老爺子,是不是就能替梁溪結下一點善緣?至少讓他們母子倆,在這個村裏都多一份支持和助力。

    沈素計劃着,暢想着,脣角已悄然彎起。

    王麻子還在叮囑梁溪:“給你妹妹擦藥時節約着點兒,這裏頭加的三七,可是我從老鷹嘴刨回來的。千辛萬苦就那麼七八根,差點沒要了我這條老命。”

    梁溪知道,三七這東西在二峨山上比較少見。因爲習性太挑剔,怕嚴寒又怕酷暑,喜歡蔭溼又不能多水。必須是老鷹嘴那種向陽又有遮蔽,帶了些坡度的懸崖下方纔會長。這懸崖還必須是半山腰以上的,如老鷹嘴,就離二峨山頂不遠了,地勢如同其名,十分的險峻,尋常採藥人根本不敢朝那裏去。

    難怪王麻子這麼寶貝。

    也難怪他一開始捨不得拿出來。

    梁溪垂下眼皮,遮去淡淡的嘲諷之色,嘴上很是乖巧:“多謝王爺爺啦,我們用的時候一定會小心的。”

    他從沈素手裏拿過小罐子,迅速朝褲兜裏一揣,揣好才問王麻子打算哪天進山。

    “禮拜天我纔不上課,好陪妹妹一起去。”

    “你也要去?”王麻子似是沒想到。

    “妹妹還小,我答應過媽媽要好好看着她。”梁溪義正詞嚴,順便在王麻子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捏了捏沈素的小胖腰。

    沈素被捏得小臉一皺,看起來真是不想同哥哥分開。

    王麻子有些猶豫。梁溪當然知道他在猶豫什麼,無非是擔心被自己看見是哪幾種草藥,他家的祖傳祕方就沒法再保密了。

    “王爺爺你放心。”他乖乖地表示,“我曉得,你們老王家的藥方是不能外傳的,所以你從前都是自己一個人進山採藥。這次我跟你進山,只是陪妹妹一起,到了地方就把眼睛蒙起來,絕對不會偷看。這樣行不行?”

    “這樣……也不是不行。”王麻子摸摸鬍子,眼珠轉了又轉,終於一拍大腿決定了。

    他看着梁溪,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屋外卻突然響起女人的哭喊聲。

    “王麻子,在不在?趕快出來看病咯!”

    赫然是牛蛋媽的聲音。

    沈素立刻緊張地擡頭看梁溪,小胖手拽住他的衣角拉了拉,想讓他藏到自己身後去。拽完了纔想起,自己現在只有四歲,踮起腳還比梁溪矮一個頭。

    “沒事。”梁溪拍拍她的小腦瓜,“走,我們扒門縫看熱鬧去。”

    其實看不看的,他自己心裏有數。果然,來的是牛蛋媽,還有牛蛋的大哥鐵蛋,背上揹着個梁牛蛋。

    上午還趾高氣揚的梁牛蛋,現在癱軟在他哥背上,手腳亂晃,嘴巴歪着還裂得老開,口水滴答的同時還啊啊怪叫。活脫脫像是個傻子。

    饒是王麻子走鄉串戶幾十年見過不少怪病,現在見他這模樣也嚇了一跳:“喲,這是咋了?”

    “不曉得啊,中午喫飯還好好的,飯沒喫完突然就這樣了。”牛蛋媽把牛蛋從鐵蛋背上扶下來,朝王麻子面前一送,“趕緊看看是啥怪病,給我兒子治好!”

    王麻子翻了個白眼,把手一攤:“要看病可以,先交費!”

    “怎麼要先交費了?”牛蛋哥鐵蛋是個耿直脾氣,張嘴就問,“昨天你給林四家阿公治風熱,不是還說等到年底發糧時再給?”

    “林四是林四,你家是你家。”王麻子嘿嘿怪笑,掃了眼牛蛋媽,又掃了眼栓在屋後的那隻瘸腿山羊,“不先交費,我怕我忙得滿頭大汗,最後一分錢收不到不說,還要倒轉來被人敲竹槓。”

    “老不死的你在編排哪個?”牛蛋媽當即罵了一聲,還要再罵,就被鐵蛋拉住了。

    看看一旁歪頭咧嘴直哆嗦的小兒子,牛蛋媽一跺腳,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油票還是布票?你說要多少。”

    王麻子收了二尺布票,才走過去扶起梁牛蛋的下巴檢查。他也沒怎麼用力氣,只是摸摸捏捏,梁牛蛋就發出痛苦的吼叫。

    “鬼叫個剷剷!”王麻子沒好氣地喝止道,左右雙手一用力,就聽見咔噠一聲脆響,梁牛蛋的嘴巴合上了。

    “下巴脫臼是有點痛,已經掰正了。”他剛解釋完,梁牛蛋在一旁就嗚嗚兩聲,伸手捧住自己的臉。

    牛蛋媽和鐵蛋也一臉驚慌:“咋個又脫了?”

    剛剛正好骨的下巴,果然又脫臼了。梁牛蛋無法說話,只能從喉嚨裏哀嚎,聽聲音就知道他豈只是“有點痛”。

    “老不死的你行不行?趕緊給他再掰正啊!”牛蛋媽催促道。

    王麻子皺皺眉,伸手又是一掰。

    “痛死老子了!”梁牛蛋的下巴剛回位,他就發出一聲大喊。

    “不要吼,不要大聲說話。”王麻子口頭開醫囑道,“你下巴會脫臼,肯定是喫飯的時候張嘴張得大了。布想再脫臼,這幾天就先把嘴巴閉上。”

    梁牛蛋立刻將嘴巴緊閉,雙手還捧着腮幫子,唯恐下巴再掉下來。

    “不能張嘴?”梁鐵蛋撓了撓頭,“那我弟要喫飯喝水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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