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回答不出梁溪的問題,沈素仍然堅信仙土是一定有的。

    “因爲先生從不騙人,只騙過來搶蘭花的東洋鬼子。”

    “那就是他也被騙了唄。”

    “纔不會。先生是有大學問的人,怎麼可能被騙?”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被騙?難道你見過仙土,知道他買的是真貨?”

    梁溪咄咄逼人,低頭湊近沈素:“其實你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你……”沈素無言以對,只能咬咬嘴脣,“總之……先生不會被騙,也不會騙人。”

    梁溪忍不住朝她臉上揪了一下:“你這個瓜女娃子,他說啥子,你都相信?”

    “我不是瓜……女娃子,我是蘭花仙。”沈素糾正道。

    “說你瓜,你還真是瓜。”梁溪翹了翹嘴角,“這個瓜不是西瓜,也不是冬瓜,是傻瓜的瓜。”

    傻瓜是什麼意思,沈素還是知道的。

    她不開心了,又不想同一個八歲的小毛孩計較,只能翻了個身,用後背對着梁溪。

    “喂。”梁溪伸手戳了戳她。

    小胖身子扭了扭,朝牀內側滾得更深了。

    這就鬧起小脾氣了?

    作爲一根金手指,不僅不是忠心不二,說兩句還敢翻臉?果然不馴化不行。

    梁溪上輩子是按打手標準馴化出來的,也馴化過不少不聽話的狼狗和新人。沈素這樣傻乎乎一根筋的,不管是她是蘭花仙還是別的什麼,只要她想,就一定能讓她服服帖帖。

    梁溪有這個自信。

    他隨手拿起盛過麥乳精的碗,用勺子颳了刮碗底未化的液體和顆粒,那股甜甜的奶香味再度飄散在空氣中。

    “麥乳精真好喝。”他用勺子一下下颳着碗底,“真甜,比烤紅薯還甜。”

    比烤紅薯還甜?沈素咂了咂嘴巴。

    空氣中的甜蜜氣息很誘人,那什麼麥乳精應該是很好喫的東西。

    但是她是個有氣節的蘭花仙,纔不可能同小毛孩爭喫的。再說了,梁溪這麼瘦,家裏這麼窮,又好喫的當然要讓他喫……

    所以不要再咂嘴巴了!

    沒準就是吃了太多凡人的東西,不但鬧肚子,還不能恢復靈力……

    所以爲什麼還在砸嘴巴!

    梁溪皺着眉,將碗放下,正要再說點別的,屋外傳來劉愛紅的招呼:“出來喫飯嘍!”

    他應了一聲,正要去推一推沈素。

    轉身就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剛纔還在牀上蜷成一團的小丫頭,已經翻身坐起。

    “現在又要吃了?”他忍不住嘲笑道。

    沈素回答得很正經:“先生說過,一日三餐,飲食有度,這是爲人的規矩。”

    梁溪哼了一聲,冷眼看她一雙小胖手撐着牀沿往下滑,最後還是伸手扶了一把。

    劉愛紅把飯菜擺上桌,就看見不只梁溪一個人出來,十分驚喜:“素素這是醒了?”

    她把小丫頭抱起來,摸了摸額頭和身上的熱度,又翻着眼皮查了查,長長地出了口氣:“謝天謝地,應該沒事了。”

    沈素眼睛已經瞟向桌上的飯菜。其實就是昨天的剩飯,又炒了一盤紅薯藤,沒有半點葷腥。梁溪的碗裏多了一個油煎荷包蛋,是劉愛紅心疼兒子今天同人打架受傷,特意給他補一補。

    “只有一個蛋。”沈素小聲說。

    她心中是在感慨梁家的日子過得實在艱難,又憐惜劉愛紅自己捨不得喫雞蛋,愛子之心可見一斑。

    劉愛紅卻會錯了意,見她雙眼盯着荷包蛋,只當是孩子嘴饞想喫。

    “素素乖,剛纔你還睡着,所以媽媽才只給哥哥打了一個蛋。”她柔聲哄勸着,讓小丫頭在凳子上坐好,“你剛病好,不能喫油膩的。讓哥哥先喫飯,媽媽去給你單做個好喫的。”

    說完,她就去竈臺前重新燒了一點水。等水開時,她將掛在屋檐下的籃子降下來,從裏面挑了顆看上去大一些的雞蛋,又去屋後抱出個土陶罈子。

    沈素託着腮正看劉愛紅忙碌,眼角餘光忽的瞥見梁溪朝媽媽的飯碗裏藏了什麼東西。

    見她好奇地看過來,梁溪只翻了個白眼,將最後幾口飯迅速劃拉乾淨。

    “媽,我喫完了,出去一趟!”

    時值夏天,天色黑得晚。村裏的孩子喫完晚飯,都會出門玩耍。梁溪平時雖然不同人玩,卻會背個小揹簍去田裏捉黃鱔,摸田螺,給家裏添道葷菜。

    現在聽到他要出門,劉愛紅也沒多想,只是心疼道:“你頭還暈不暈?不舒服就別出去了。”

    “早就不暈了。媽別擔心,我很快就回來。”梁溪已經背上了揹簍,又從屋後拿了個小耙子,一溜煙跑了出去。

    “梁溪……”沈素想要跟去,奈何凳子太高,她扭了幾下雙腳都着不了地。

    劉愛紅見她這模樣就笑起來:“素素乖,哥哥一會兒就回來陪你。”

    鍋裏的水滾了,劉愛紅打開土陶罈子,舀出兩勺白花花的東西,又將雞蛋打散,一起倒入沸水中。

    “酒?”沈素抽了抽鼻子。

    這氣味她似曾相識,卻比記憶中先生所飲的酒寡淡多了。

    “素素的鼻子真靈。”劉愛紅誇道,“這是醪糟。只有一點兒酒味,小孩子也可以喫,很營養的。”

    一邊說,一邊又朝鍋里加了點紅糖。

    不多時,一碗熱氣騰騰,甜香四溢的醪糟蛋就擺在了沈素面前。

    “這個好消化,素素吃了身體快好起來。”劉愛紅舀了一勺,吹了吹,才送到沈素嘴邊。

    “好甜!”沈素吃了一口就眼睛發亮,“比烤紅薯還甜!”

    劉愛紅喂她喫完,才笑眯眯端起自己已經涼掉的晚飯。才吃了兩三口,就從碗底翻出顆荷包蛋來。

    “這孩子……”劉愛紅對着這顆荷包蛋,眼角就泛起了淚花。

    沈素這才知道,剛纔梁溪偷偷朝她碗裏藏了什麼。

    再看那顆荷包蛋,還是被咬了一口的。顯然梁溪是怕媽媽捨不得,會省下來留給他第二天早上喫,才故意咬了這一口。

    沈素決定原諒他管自己叫“瓜女娃子”,也原諒他說先生的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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