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趕到做法的竹林時,人已經散了。

    除了馬神婆,就只有張素芬和三四個虔誠的村民在幫忙收拾香案和做法的工具。

    “血!有血!”

    王曉梅尖叫一聲,捂着眼睛不敢再朝前走。

    梁溪也看見了,香案前有一片血泊,殷紅的血還沒有凝固,依稀還能看見一些掙扎的痕跡。

    重點是,沈素不在這裏!

    他匆匆環視,竹林四處都不見沈素蹤影。

    “素素在哪兒?”他衝過去問張素芬。

    張素芬低着頭,不說話,握着香蠟的手卻一直在抖。

    “素素在哪兒?”他又問了一次,伸手攥住香蠟的竹杆。

    張素芬的手一直髮抖,也沒能把香蠟抽回去,突然就歇斯底里地把手一揮:“什麼素素、紅紅的……我沒見過那個死丫頭!”

    “撒謊!”梁溪彎下腰,從腳邊撿起一片筍殼。

    筍殼上血淋淋的印着半個巴掌印,很小,一看就是四五歲小孩子留下的。

    “那個孩子身上的邪祟已經被驅除了。”一直默不作聲的馬神婆突然開口,“做完法事她就自己跑出竹林,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對,我們不知道她上哪兒去了……”張素芬同其他幾個村民交換了一個眼神,“她自己瘋顛顛的,誰知道是朝山上跑還是朝河裏跑,回頭出了事別又賴在我們頭上!”

    瘋?

    梁溪突然生出不詳的預感。

    他想起李狗子說的那個故事,十幾年前被馬神婆驅邪成功的那個媳婦,瘋顛顛地自己跑進河裏淹死了。

    聽故事時,他以爲是受驚過度精神失常。

    可沈素是蘭花仙,不是無知的鄉村婦女,也會被裝神弄鬼的伎倆嚇瘋嗎?

    還是說……

    “他、她們不會是把人殺了埋了吧!”李狗子的腿也在打顫。

    “三霄娘娘在上,小孩不要一張嘴就說胡話。”馬神婆厲聲道,“那個小女娃自己招惹了邪祟,又是她自己跑掉的。剛纔幾十號人在這裏,都看得明明白白,是不是?”

    張素芬和其他幾個村民連連點頭:“我們什麼都沒做!”

    “你們說話好像《黑貓警長》裏的壞蛋哦——”李狗子說完又趕緊捂嘴,生怕自己也要被滅口。

    梁溪沉默着,伸出手摸了摸地上的血水,就順着血跡朝前走幾步,很快,又在幾片竹葉上找到幾滴血。

    “還是去派出所報警,或者找老村長。”李狗子跟着他,“流了這麼多血,不趕緊找到人會死的!”

    “這是雞血,不是素素的。”梁溪像是對李狗子解釋,也像是按捺自己心頭的焦躁,“素素也不是自己跑掉的。”

    “真的?溪哥你咋知道的?”。李狗子也摸了把血聞聞,“有雞味嗎,我怎麼聞不出!”

    不僅是氣味,還有觸手的粘度……梁溪默默地想。他並不熟悉雞血,但人血的手感已經印刻在上輩子的腦海中,

    小蘭花既然是化爲人形,受傷後流的應該也是人血吧……

    “站住!都不許動!”突然竹林中響起喝令聲,還有紛沓而至的腳步聲。

    “大蓋帽來了?!”張素芬尖叫一聲,下意識把香蠟一拋就要逃跑。

    “都叫你站住了!”一個民警箭步上前,將她扣住,“有羣衆舉報你們在這裏聚衆搞迷信,還綁架了一個小女孩!”

    另外一個民警隨即控制住了馬神婆。至於其他村民,一見是警察來了就直接蹲下身來,雙手抱頭:“不知道……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溪哥可以啊,你啥時候舉報的?”看見民警叔叔以及他們身後的村聯防隊員,李狗子頓時鬆了口氣。

    “我舉報的!”從竹蔭下鑽出來的居然是郵遞員老趙。他一邊擦汗,一邊慶幸,“還好,還好,邊三輪跑得快,趕上了!”

    “我帶的路!”王巧巧跟在老趙後面,一臉自豪。

    剛纔套到做法的地點後,王小梅就讓她趕緊去找老村長和村聯防。她剛跑到村委會,就遇見老趙領着民警過來。

    “胡來,怎麼能這樣胡來?”最後來的是老村長。

    他一見馬神婆和地上的血就慌了:“民警同志,我們村可一直在反對迷信,他們這樣我真不知情……”

    民警盤問了一圈,只關心一件事:“被綁架的小女孩在哪裏?”

    馬神婆不說話,張素芬和其他村民仍是說沈素自己跑掉了。

    “騙人!溪哥說素素不是自己跑的!”李狗子大聲說,“哎,溪哥人呢?”

    剛纔還在他旁邊的梁溪,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兩個民警皺着眉交換了個眼神:“怎麼搞的,居然能讓個小孩就這麼悄悄咪咪的溜掉了。”

    他們領着聯防隊員在竹林和周圍四下搜尋,後來又逐漸擴大範圍,既沒找到沈素,也沒找到梁溪。

    老村長已經嚇得面如土色,郵遞員老趙還拿《人民日報》上的報道對他不斷感慨:“搞迷信要是不傷人也就算了,只是一般性的違法犯罪。要是傷了人,那可就是重罪!傷的是小孩就更糟咯,小孩是祖國的花朵,祖國建設事業的接班人……”

    “實在不行,去縣局借條警犬來?”民警決定請求支援。

    劉愛紅從縣城學習回來,接到的就是如此噩耗。

    由村聯防隊和熱心村民組織的搜尋隊還在四下找人,從馬神婆和參與做法的村民口中卻什麼都問不出來,轉眼就過去了一晝夜。

    就在劉愛紅以淚洗面,搜尋隊則領着警犬大面積搜山的時時,梁溪正藏在一個山洞裏,懷裏還揣着棵蔫頭巴腦的小蘭草。

    是的,他憑藉上輩子練就的追蹤術,一路追着地上的血跡和人踩過的痕跡,沒多久就在某條小山溝裏找到了沈素。

    確切來說,他找到了一處堆積起來的亂石、泥土和落葉,以及上面團團亂飛的蒼蠅。

    蒼蠅是被雞血吸引來的。

    撥開這個一看就是倉促堆起來的遮蔽物,就露出了被捆成糉子的沈素。

    “醒醒?喂!給我醒醒!”

    饒是上輩子習慣了刀口舔血,這時看見她滿身血污,小臉慘白的模樣,梁溪仍是有一瞬間的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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