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偷窺似乎都被對方看在了眼裏,心虛和緊張混成一團,還有震耳欲聾幾乎要衝破胸腔的心跳。
但是她沒有逃,也沒有避開他看過來的眼睛。
只有手心攢緊,手機的棱角硌着掌心,她將自己的洶涌掩飾得無聲。
“上網?”他對上她的目光,淡聲問。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態,像是期待,又像是在暗自謀劃一場蓄謀已久,她沒出聲,只點了個頭。
他轉身推開了身後網吧的玻璃門,裏面明亮的燈光頃刻間將他的身影照亮,像黎明前奏的第一縷光線勾勒的神祇雕像。
他略微側頭,看了一眼跟上來的洛葭,把門頓在那裏,沒有直接關。
洛葭跟上腳步進了門,他才把門關上。
網吧裏開了空調,驀然從外面的寒氣裏進入溫暖,讓人有種頭重腳輕的恍惚感。
他人高腿長,正常的步調已經走到了網吧的前臺。
低着頭,在開面前的電腦,沒擡頭,淡聲道:“身份證。”
洛葭的身份證一直都放在自己隨身背的包裏,這會兒也在。
她從包裏摸出來,手心緊張,把身份證放在了面前的桌臺上。
他拿過身份證,低頭看了一眼,在面前的電腦上輸入。
洛葭感覺自己喉嚨緊繃,揣着躍躍欲試的緊張,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是這裏的網管嗎?”
“算是。”他輸入完,把身份證還給她,放到了她面前。
他的反應平淡,洛葭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方纔的緊張和期待好像成了落空的失落,還有一些難以言喻的不安。
可是他的聲音很熟悉,她應該不會聽錯。
她沉默從桌臺上拿回身份證,往包裏放的時候,聽到他再次開口。
“你叫洛葭。”
他語氣如常。
洛葭猛然擡頭。
猝然對上他的眼,四目相對,他的眼睛像漆黑的夜,正安靜看着她。
她的心跳又開始惴惴,點頭,“是。”
“遲哥——”遠處剛剛招呼完客人的黃頭髮回來,手裏端着剛剛泡好的泡麪,熱氣騰騰,到了他面前,問道:“你晚飯還沒喫,要不要來一桶?”
他道:“不用。”
“行吧,你想喫的時候自己泡。”黃頭髮
<把泡麪放自己面前。
黃頭髮擡頭,看到洛葭,頓時一副什麼都懂的表情,捅了捅他,揶揄道:“我遲哥魅力不減,這纔回來第一天,只往網吧門口一站就能吸引客人。”
“不過我得說清楚啊,我們網吧網費有點貴,普通區一個小時五塊,小姐姐打算上幾個小時?”黃頭髮轉頭問洛葭。
這個問題真的把洛葭問住了,她剛剛根本沒有考慮要上多久的網,只是看到陸子彥就進來了。
身份證給了,也沒見他問自己充多少網費,她緊張得不行,也壓根沒想起來這回事。
“我……”她開口,斟酌着先開幾個小時比較好。
她很少晚上在外面待着,現在已經六點多了,最多再玩兩個小時八點就回家。
雖然今天父母不在家,沒有人約束她晚上幾點回,但是天太黑了,她回去的路上會害怕。
陸子彥開口接了話,“我朋友。”
“啊?”黃頭髮震驚轉頭,“你認識啊?”
“嗯。”
“哦哦哦,那小姐姐你隨意,看上哪臺機子隨便玩。”
黃頭髮不再搭話,拉開自己的椅子坐下,掀開泡麪蓋開始喫。
陸子彥忽然開口。
洛葭反應了一下,是在跟自己說話了,她連忙把身份證放回包裏,拉鍊拉上,“好了。”
“晚飯吃了嗎。”
“沒有。”
“我也沒喫。”
“哦……”
忽然面對面,原本說起來還算自然的對話也變得無所適從。
她本來就不是多麼擅長跟人交流的沉悶性格,對方又是陸子彥,在手機上打字聊天還能試着沒話找話,到了面對面,她絞盡腦汁也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一問一答,像是上課被老師提問,問什麼說什麼,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那個……”她儘量讓自己的話多一點,不要讓氣氛變得那麼平白尷尬,“那我請你喫飯吧。”
他安靜看着自己,她連忙又說道:“我的意思是,我家就住這附近,我比較熟。”
他低眼,略帶笑意:“我也熟。”
“哦……”所以她剛剛好像說了一些更尷尬的話。
但他語氣如常,從桌上拿起鑰匙,擡眼時對她說:“走吧。”
黃頭髮擡頭,問道:“你要出去啊?”
<
“嗯。”他側頭,“要幫你帶什麼嗎。”
黃頭髮略一想,說道:“唉算了,我明天自己買吧。”
他回頭,看向跟在身後的洛葭。
出了網吧的門,從溫暖明亮回到安靜的巷子,燈光是一片模糊的昏黃,他站在身側,像是沉浸在夜風裏。
他側頭問,“你怎麼總是走在我後面。”
洛葭小步跟上,跟他並肩,掌心握着揹包的帶子,低頭看着前面的路,沒敢看他,“對不起,我走得有點慢。”
對話結束。
又安靜了下來。
以往在語音電話裏安靜的時候,她尚且不覺得不自在,可是他就在身邊,他給人的感覺一如既往的安靜沉默,可此時此刻他在身邊的存在感太強烈。
“你叫陸遲?”
“想喫什麼。”
……怎麼突然就同時開口了。
洛葭握着揹包的帶子,回答他,“我喫什麼都可以。”
“以前叫這個,不過不姓陸,是江遲。”他語氣平淡,轉而有點笑,“你記性挺好。”
洛葭怔了一下,一時沒懂:“爲什麼這麼說?”
“聽了一次就記得我姓什麼。”
“……”
他說話時語速不快,略低,淡得聽不出什麼語氣,但是洛葭的心虛讓她聽出一點被戳穿心事的窘迫感。
寒風的冬夜裏,耳根在發熱。
是前段時間跟他一起進他朋友組隊的大亂鬥時,聽到他的朋友叫了一聲小陸。
組隊語音裏吵吵鬧鬧,其實聽得不太真切。
可是有關他的事,她都惦記着。
洛葭握緊揹包的帶子,掌心因緊張而收緊,也藉此給自己勇氣的支撐。
她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一點,“那你現在叫什麼?”
反正,反正他都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互相交換,這應該不算冒犯吧。
她在心底給自己不斷的找合理的理由,同時在想着等會兒要是沒問成該怎麼給自己收場。
或者……再找個什麼話繼續問下去。
她暗自緊張,聽到身側的人說:“陸子彥。”
“這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