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是貓的嗅覺和聽覺都極靈敏,恐怕不會有任何人發現這枚悄然而至的香丸。

    明蘿夢本能覺得不喜,有種尾巴尖豎起的衝動。

    像是嗅見潛藏的危險——

    她睜着圓溜溜的貓眼,盯着那枚袖珍香丸。嬌嫩的小爪子一擡,一推,用力地將那枚香丸又原封不動地從門縫推了出去。

    香丸直接從門外的階梯上滾落了下去,落在黑夜之中,看不清了。

    香味也散去許多。

    做完此事,明蘿夢才覺得心下稍舒,她努力還想再思考些什麼,可一陣莫名的疲倦卷席而來,全身的貓骨頭都軟了三分。

    纔回到貓窩之中,只幾下眨眼功夫,貓兒便昏沉沉睡去了。

    翌日,天光大亮。

    明蘿夢顫了顫眼皮,倦怠地睜開貓兒眼。一道極刺眼的白光自窗櫺投映入室,形成一小片光域,萬千微塵飄浮其中。而屋內一片靜悄,落針可聞。

    看來屋主人已經出門了。

    窩中的貓兒眨了眨眼,想從貓窩中爬起,卻感到四肢一陣乏累,眼皮漸漸撐不住,又眯眼睡去了。這一覺,昏昏沉沉又睡了幾個鍾。

    直到裴神玉照常巡視軍營,和孫將軍等人用過午飯,又看了幾份軍報歸來。

    他在貓窩前止步,俯視着將自己團作一團的小白貓,若有所思道:“貓,都是睡得這般久的麼?”

    “殿下,這您有所不知。”裴神玉身後的元蒿笑應:“這貓兒都喜歡晝伏夜出,夜裏才精神鬧騰呢!也不知這隻小貓晚上可有擾您休息,可要奴才抱在柴房中養好些?”

    “不必了,小東西入夜還算乖巧。”男子清朗之聲傳來,可見隱約笑意:“孤看它白日睡覺的模樣,倒是極香。”

    “殿下喜歡的貓兒,自然是極好的。”

    明蘿夢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醒了。她如今並不想理會跟前二人是如何毀她清譽,只知道自己睡了好久好久,腹中空空如也,餓壞了。

    小貓粉色的爪子朝前抓地,瞳孔眯起,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裴神玉眼見貓兒這副嬌憨模樣,不由失笑:“清醒了?該不會是被孤擾醒了罷。”

    明蘿夢便擡頭看了他一眼。

    午後斜陽自他背後照下,映出修長影子。逆光將少年鬢邊碎髮也染成了金色,更襯得裴神玉丰神俊朗,玉面如仙人,眉間是一股漫不經心的閒逸。

    “喵~”

    明蘿夢尾音軟暱,貓尾勾勾纏纏,繞上他的小腿。

    她餓了,清楚地知道該找誰要喫的。

    “如今才醒,恐怕也餓壞了。”裴神玉也彷彿讀懂了貓兒的心思一般,回頭問道:“元蒿,小東西的食物可有準備好?”

    “回殿下,這廚房一直備着呢。”

    “那便好,端上來吧。”

    元蒿得令,便去後廚端來食盒,勤快地伺候着這小祖宗用完了飯。

    明蘿夢餐足飯飽,見裴神玉正在書桌前伏案寫字,便也躍上長桌,在他的身側尋了個妥帖位置,又蜷成了團。一邊看他處理公務,絨尾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搖。她竭力想思考些什麼,可大腦卻一片空空。

    而裴神玉瞧了貓兒一眼,不動聲色,繼續讀起眼前軍務。

    天近日暮,烏金緩而西墜,如橘子紅透般的餘暉照入窗內,勾畫出一人一貓的影子模樣。

    明蘿夢嬌懶地打了個哈欠,倦意升起。

    伴着耳邊沙沙的毛筆書寫聲,貓兒又睡着了。

    如此光景,持續了幾日。

    每當裴神玉處理公務之時,貓兒便會如約而至,在邊上團起小憩。裴神玉見貓兒這幾日如十分缺覺,幾乎從早睡到晚上,心中也微微生惑。

    又是一日,明蘿夢臥在裴神玉身側,睡到日向西斜才緩緩睜眸。接連幾日的精神不濟,直到今日混沌的頭腦才終於清明瞭許多。

    她一睜眼,入目便是太子殿下銳利的下頷。

    從這個角度看去,他長睫徐徐,鼻鋒如山巒挺拔,側顏更可觀之五官俊美,有如山水畫般廓落大氣。

    貓兒喜歡欣賞美的東西。

    明蘿夢頭枕着自己的尾巴,悄悄看了許久,漸漸睡意消散才爬了起來。貓兒眼微眯,水汽上浮,忍不住爪子一伸一縮,又嬌嬌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裴神玉見此,不由淡淡勾脣。“孤的小懶貓醒了?”

    “喵!”

    明蘿夢瞪大一雙杏眸,想辯駁,她可纔不是小懶貓。

    可忽一陣隱隱約約的幽香再度傳來,常人嗅見,不過以爲是尋常窗外花香。但那清淺之中,卻有一縷如麝蘭之香,非同一般。貓兒嗅得清楚,精神一振。

    是……那一晚的香氣。

    貓兒尾巴不自覺的炸開,亂蓬蓬的毛掃過宣紙,險些沾染墨漬。

    裴神玉凝眉,似不解小貓爲何突然躁動不安。

    明蘿夢徑直跳下,小粉足噠噠跑向門邊,卻又無功而返,只能焦頭爛額似地在屋內四下兜圈,尾巴直豎。

    她不見昨日那枚香丸,卻仍能嗅到那縷香氣。

    直到貓兒轉頭,前爪觸及窗邊紫檀木架,那香自上而下飄來。明蘿夢擡頭一看,木架上正放着一尊描金瑞獸香爐,緩緩吐着輕煙。

    是了,香爐!

    她稍稍觀察地勢,便助力起泡。只見靈巧的貓兒如風一般,白毛掠過,頃刻便踩着一旁的矮墩椅,跳到了香爐邊。

    貓兒前爪搭在瑞獸鼻上,她探去小小貓兒頭,朝香爐裏望去。

    香爐不過盤子大小,透着鏤空雕飾,她看得不甚清晰。鼻端香氣卻愈發濃郁,有種妖異之感,直面而來的香氣更是醺得她頭昏腦漲,不由惡向膽邊生。

    明蘿夢咬緊後槽牙,前爪使勁一推。

    “哐當——!”

    正提筆書寫的裴神玉筆尖一頓,墨滴在紙上渲開。

    他擱下筆,循聲望去。

    卻見貓兒和香爐一起不慎墜下了地。雖然小貓反應迅速,及時跳落在了旁側,沒有讓香爐砸到,卻還是被潑落的香灰濺了半身——

    正可憐巴巴地朝他奔來,像極了一隻在外面打架受了委屈的花貓兒。

    元蒿一邊清掃着地上的香灰,一邊拉長語調,嘆起了氣:“你說說,你這隻小貓咪啊,你啊你啊,讓奴才說些什麼好……身爲太子爺的小貓咪。”

    他將香灰掃進簸箕,又嘆了一聲。“天底下最尊貴的小貓咪。”

    畢竟當今皇帝不養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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