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蘿夢緊緊地跟在裴神玉的身後,他的手溫暖而有力,嚴絲合縫地牽着她的手。卻也像是他將熱度,從指尖傳到了她的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人太多,空氣暖和了起來,她的臉也被醺得有些微紅。
好在樓內光線昏暗,他大抵看不見她臉上的紅暈。
明蘿夢的長睫顫了顫,無端有些懊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這些時日,好像在他面前,她越發不自在。
明蘿夢任由他牽着手,目光漸漸凝在裴神玉的背影上。
他很高,窄肩削腰,看得出習武之人的利落有力。但握着她的手,卻小心地控制着力道。不會太輕,讓她掙脫;也不會太緊,讓她難受。
她就像是一隻風箏一樣被他牽引着,穿過長長的廊道。
又登上一處階梯。
她正走神着,裴神玉的一聲輕喚將她從思緒中拉回。
“眉眉,我們到了。”
明蘿夢定了定神,看向眼前景緻。
他們已經走到了樓內最高之處,幾乎可以俯瞰全樓,而身邊也無其他觀客。儼然是用來侍奉最爲貴重的賓客,幔帳低垂,桌子上早已奉了瓜果茶飲。
裴神玉與她一同落座。
明蘿夢手搭在闌干,往樓下望去。樓呈環形,圍繞着中間的一片圓臺,旁側皆光線暈暗,襯出中央寬敞明亮,像是個戲臺子一般。
她轉頭望向裴神玉,眸中寫着疑惑。
“是說書麼,還是什麼?”
下面正人言紛紛,好不熱鬧,似乎還有聲樂靡靡,她愈發不解。
裴神玉卻只是微笑:“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他話音剛落不久,樓下便傳來一聲擊鼓之鳴,所有人皆被此吸引,停了聲音。
銀鈴聲在從一片幽暗闐靜之中響起,彷彿即將揭開一場神祕的表演。
一名女子緩緩從黑暗之中走出。
她五官深邃,妖嬈而有異域之貌。
耳垂、脖子、和手腕腳踝之處,皆戴金鈴銀釧。身上不過僅着丹紅薄綢,頭籠輕紗,髮辮以寶石珍珠、翎羽爲飾。
笛與箜篌之聲漸起,女子也隨樂聲徐徐起舞。
從兩翼緩緩走出幾名樂姬,或隨舞擊鑼鼓,或揮舞絲絛,以她爲中心來展開合奏。
引來滿座皆驚。
但比起這些,中間舞姬的動作卻更引人注目。
她的手足皆修長有力,手指卻恍若無骨,如絲絛一般隨風纏繞舞動,就像是靈蛇一樣柔軟。
驚心動魄,帶着無與倫比的誘惑。
明蘿夢不由雙眼發亮。
這難道就是,君玉哥哥所說的龜茲舞麼?
她一時之間,已看得癡了。
她還未曾見過這般嫵媚露骨、又動人心魄的舞蹈。那舞姬一顰一笑,手指的輕挑撥動,就像是把鉤子,勾着人的魂魄。
尤其那女子跳動之時,更是如蛇龍舞。
紅紗輕揚,鎖骨之下雪白若隱若現。
明蘿夢素白的臉頰染上一片緋紅,小手不由將裙角攥住,心跳加快。分明對方是個女子,她卻也看得面紅耳赤起來。
可她卻又突然意識到一點——
裴神玉看見這樣動人的女子之時,又會是什麼反應呢?
他如今,會是什麼表情呢?
是欣賞,還是沉迷……
她心中已走了神,下意識就想回過頭,去偷覷他的神情。
可明蘿夢才悄悄偏頭,卻對上裴神玉含着笑意的眼睛。
他卻一直在側頭看着她,一手撐着下頷,眼中意味深長,似一池碎金映入深潭。
“眉眉,好看麼?”
小貓看得臉紅撲撲的,兩隻眼一直黏在別人身上,半天都移不開。
就這麼精彩麼?
明蘿夢始料未及,和裴神玉對視,不由一怔,心跳都漏了一拍。
原來他竟在看她。
他也不知是看了多久,她不過是細微的偏了偏頭,就被他捕捉到了。像是她在欣賞舞樂,他卻在細緻地觀察着她一般。
明蘿夢像是隻被嚇住了的貓兒,一時只知懵懂迴應。
她木木地點了點頭:“好看的。”
裴神玉見她方纔看得這般入神,已猜想她是十分喜歡了。
不由又帶了一分寵溺縱容,出聲問她:“這般喜歡,想不想打賞些什麼?”
明蘿夢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她腦子中仍一片嗡嗡,她只順着他的話下意識地又點點頭,希望他忽略掉自己的異樣。
裴神玉轉頭過去,似是和玄英吩咐了些什麼。
當他的視線從她的身上移開時,明蘿夢的心跳才恢復了正常。
她慢慢回神過來:“君玉哥哥,你不看麼?”
他的注意力,似乎根本就不在舞姬身上。
裴神玉才淡淡啓脣:“宮宴之中,歌舞不知凡幾,孤大約是興趣在旁之處。”
“你看便是,不用管孤。”
原來他不怎麼感興趣……
明蘿夢在心中默默記道。
過了一會兒,只見一個夥計捧着銀盤,笑得如朵花一般上了樓:“貴客,您要的纏頭。”
那銀盤之中擺的,是滿滿的錦綃鮮花。
“貴客若是喜歡,扔一朵山茶,便是打賞一兩銀子,扔一段彩錦,便是賞十兩,至於紅綃,則是百兩……不知兩位貴客要賞多少呢?”
裴神玉示意他皆給她拿去。
那夥計大喜,將一整個托盤都放在了明蘿夢的旁側桌上。
“小娘子安康吉祥,祝您玩的盡興。”
他笑眯眯地道完這句話,便躬身退下了。
裴神玉眼中溫色方顯,哄她:“眉眉,拿去玩吧,想怎麼賞都可以。”
明蘿夢才反應過來,他方纔所說的是什麼。
可她將那段紅綃握在手心,卻恍惚起來,彷彿那段紅綃要賞的不是舞姬,而是他賜給她的歡喜。
明明看得入迷的是她,揮霍的卻是他。
彷彿擲下千金,也不過是爲了博她一笑。
從樓內出來之後,纔不過午時,他又領她至一處酒樓,點了一桌佳餚。正是此前她心心念念,他講與她聽的菜式。
而其中一道牡丹燕菜,以蘿蔔海蔘等製成,她尤爲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