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小娘子頭頂那兩隻軟塌塌的貓耳上,皮毛雪白,纖毫輕柔,彷彿帶着無聲的誘惑。
他莫名有些想伸手去觸碰,手指也不由動了動。
裴神玉清咳一聲,打斷自己的妄念:
“眉眉,你身體可有何處不適?”
“倒無不適。只是,我好像不能完整地變成人了……”
明蘿夢低眉沮喪道。
她才專心致志地梳完了頭髮,就發現頭頂冒出了對貓耳。
然而她在貓和人之間變化了幾次,也還是無法讓這對貓耳消失。就好像也被她緊張期待的心情所感染了一般,如今她的人形也不穩定了。
明蘿夢長睫垂落,低聲道:“我們是不是不能出去了?”
她分明,已期待了這般久。
眼前的少女彎着白皙細頸,如花枝將折,素白小臉上盡是灰黯之色。
頭頂的只兩貓耳也如主人的心情一般萎靡地垂了下來。
他終究是看不得她如此。
裴神玉心中微緊,出聲輕哄:
“別難過,孤來想辦法。”
明蘿夢如聞天籟,驀地擡首,連頭上的貓耳也跟着動了動。她杏眸微亮,發出了一個催促而期待的音節:“嗯?”
裴神玉低頭看着突然精神的貓兒,眼底盡是縱溺:
“孤保證,一定能讓小貓去參加元宵燈會。”
長街如龍。
旁懸千盞燈花,蠟炬如晝,映照着曈曈人影。
明蘿夢戴着兜帽,隨裴神玉一路漫步。
雪白的狐裘大氅,將嬌小的人兒包裹得嚴嚴實實,帽檐上的一圈狐狸毛,更是將她的小臉襯得不過巴掌大小,玲瓏可憐。
她的一隻手被裴神玉牽着,卻如同出籠的脫兔一般。
珠鳳錦鞋如踩雲上,毫無平日的嬌慵模樣。
“君玉哥哥,快些走呀——”
裴神玉眼神一柔,開口道:“好,來了。”
可明蘿夢途徑一處,忽就移不開眼了,不禁停下了步子。
她轉身而仰首,如以往一般,用相牽着的手輕輕晃了晃裴神玉的手臂,聲音不自覺帶了一絲嬌意:
“君玉哥哥,我想喫這個。”
小販見有生意來了,不由笑顏逐開:
“這位大人,可要給家中妹妹買一支冰糖葫蘆?”
裴神玉卻用另隻手輕輕颳了刮她的鼻子。
“小饞貓,冬天喫這個?你愛甜,這個你不會喜歡的。”
山楂酸口,可他卻沒猜到,明蘿夢不過是圖它紅豔好看。
明蘿夢晃着他的手,輕輕撒嬌:“可我還是想喫,我就喫一點點好不好?”
那小販機靈,將糖葫蘆列得整整齊齊,十分好看,旁側再配上一盞花燈,將果子照得紅豔豔的。一路處處皆是,她早已垂涎不已。
少女的眸間不自覺流露出嬌暱之意。
裴神玉心中一軟,見她這般,恨不得將所有珍饈寶物都買來給她。
又哪再捨得剋扣她一根糖葫蘆。
他便掏了碎銀,付給那人,摘了一根最爲紅豔圓潤的給她。
裴神玉終是鬆了口:“只許喫一顆。”
明蘿夢忍不住發出一聲雀躍歡呼,小貓兒軟乎乎的聲音,聽進裴神玉的耳朵裏,也變得甜絲絲起來。
於是,小貓便一手被他牽着,一手拿着糖葫蘆。
啃了一口果子,卻差點沒被酸掉眉頭,她吐了吐舌,纔不敢再喫。裴神玉見她這般,暗中也忍俊不禁,卻當做是並未看見。
又逛了一會,明蘿夢雖未言語,腳步卻漸漸放緩了下來。
前方是一列列的燈架。
花燈錯落而掛,遠眺如一片燈海。籠燈或爲兔形、魚形、葫蘆、蓮花……不一而狀。
而最高之處,則是一座高十二丈的燈樹,蓮託紅蠟,有千盞之盛。銅鎏金鏤之間,折射出光華萬丈,分外奪目。
明蘿夢望着這一片燈火,再挪不開眼睛。
貓兒眼中滿是明晃晃的喜歡。
裴神玉也隨她心意一般停下了步伐,給她理了理帽檐,煦聲道:
“眉眉,想不想去猜燈謎?”
明蘿夢聞言,只覺格外驚喜:“可以麼?”
她心知他是太子,能陪她出宮已是不易,原已放棄了去人多之處湊熱鬧,只想駐足欣賞一會兒便走。
可裴神玉又怎會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燈宴的規則,爲猜燈謎者需付三百錢,即可猜謎。
若猜錯了,便只得兩隻金桔,聊作慰藉;猜對了,彩頭便是謎語所掛在的那一盞花燈。
他從容地牽起她的手:“自是可以,你喜歡哪一盞?”
明蘿夢不由順着他的話,朝一處看去,長睫輕扇。
裴神玉的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他牽着她的手緩步行至那盞燈前。那燈製成鸞鳳之形,邊垂翎羽,承燭而懸明珠瓔珞,華貴精緻。片片鳳羽皆爲金線所繡,栩栩如生。
鳳燈漂亮,亦吸引來周圍不少人競相猜謎。
還有人正絮絮交談:
“蒙郎,都猜了多少次了!你怎麼還是猜不中!”
“夫人啊,要不我們就換盞燈猜吧,這太難了,我們都花了多少枚銅錢……要我說啊,這壓根就不是打算給人做彩頭的。”
男子愁眉苦臉,女子卻仍在念唸叨叨:“哼,都是藉口,分明就是你無用……”
明蘿夢耳尖聽見,不由面浮飛紅,踟躕了一下:
“會不會太難了?”
裴神玉卻捏了捏她的手,面容鎮定:“眉眉,你只需要相信孤便是。”
他走到那盞燈前,細看了一會。只不過一盞茶功夫,便已微微頷首,牽着她去尋人答謎。
身後那女子見狀,更是埋怨起自家夫君:
“你看看,人家那般胸有成竹,這盞燈定是旁人的了……”
而裴神玉走到鋪子前,付了銅錢,便領了紙張筆墨。他提筆寫下自己的答案,遞給了那人。
那人低頭一看,不由樂了。
“哎呀,大人竟是猜對了!您可真厲害。”
“這盞燈可是張大匠人親制的鸞鳳花燈,只做了這麼一盞。謎底也是張大匠人託族老張閣老所寫,前頭猜了上百人了,皆猜不中。”
他如此一說,旁人更是豔羨。
裴神玉面上卻仍是淡然從容,似並無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