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海喉嚨還未好,說話聲音嘶啞,董玉秀知道他要問什麼,搶在前面道:“哥,你放心,家裏一切都好,咱媽和天碩也沒事,二姐打電話來問了,她要過來,我沒讓。”
董玉海點點頭,又啞聲問道:“雷廠長……呢?”他從礦井下被救出,模糊記得見到了對方。
董玉秀沒吭聲。
病牀上的男人擡了擡手,又要問,她連忙道:“哥,雷廠長和礦上的那些領導都被帶去問話了,省裏來了審查組,說是這次大半是人爲安全問題,要問責。”
吳金鳳在一旁嘀嘀咕咕:“這麼好的人,爲什麼還要審他,之前都說他和老書記不合,這……這人家也沒錯呀!管不了,還不讓走了嗎。”
董玉海嘆了一聲。
他在醫院休養梁三日,已經恢復大半。
這天,吳金鳳正在喂他喫飯就聽到門口有人敲門,進來了一位礦區的主管。主管對董玉海客氣道:“董班長,你帶着不少人平安脫險,希望你能過去說明一下情況。”
董玉海點頭,想跟對方去礦上,吳金鳳連忙攔着不讓,堅持讓他再多在醫院多住天。
董玉海道:“我要去說一下事情經過,那麼多人,我得說清楚。”
吳金鳳只能讓開。
董玉海跟着主管去了礦區,說明情況之後,又被礦上安排接受採訪。
董玉海拘謹坐在那裏,被拍了一張照片,然後聲音低沉地說了一遍經過。
礦上人員和物資損失慘重,這個時候更需要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讓人們從悲痛中暫時轉移,儘管這種傷痛在心裏一時半刻無法撫平。
董玉海做完採訪之後,出來碰到了雷柏良。
雷柏良已經配合完成審查,他在接受調查的過程中,問心無愧,也不在意那些虛名,只是不停地聽着重複那一串冰冷的傷亡數字,讓他情緒有些崩潰。此刻看起來人都瘦了一圈,身上衣服皺着,都有些不太合身。
董玉海見到他,喊了他一聲雷廠長。
雷柏良擺擺手,道:“我已經不是什麼廠長了。”
董玉海沉默了一下,還是像以前一樣跟他作了彙報,啞聲說了那天的情況,他最後道:“雷廠長,我們班組包括我在內一共14人,我都帶出來了。”他嘴脣有點發抖,“2號井下還有一些人,但是安全繩不夠,後來又淹了水,我……我只能帶出這麼多人。”
董玉海握着他手臂,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一輩子沒和上級說過什麼話,此刻脣抿成一條直線,好一會才擠出一句話:“您是一位好領導。”
他心裏這麼想,纔會這麼說。
這是他遇到最好的領導了。
不遠處走廊裏有人過來,腳步聲走近,是一位省裏的領導帶人過來要找雷柏良。
董玉海拘謹讓開,目視着對方離去。
來的人是省廳的方部長,他年紀比雷柏良略長,一邊走一邊同他談話,顯然有些同情他的遭遇。
有報社記者報道了一些礦區的消息,老書記救人遇難的事被傳開,起初是當做正面報道在宣傳,但是兩天之後,事情發生反轉,傳出了老書記自身的嚴重錯誤,連同礦區之前的一系列安全隱患一同被爆記出。
東昌城不少人都在說,礦區是因爲老書記的管理不當,纔在地震時發生如此嚴重的事故。
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兩級分化。
上面來了審查組,高度重視這件事,礦區很多幹部都被叫去問話。
雷柏良在審覈調查之後,被認定無功無過。
聽上面的意思是,如果他不是辭職早,又在這次抗震救災中立了功,甚至還要揹負責任。
但審查組裏也有人提了不同意見,方部長就是其中之一。
方部長是負責此次審查的主要人員,但也無法決定最終判斷,只能儘量地保人。他從之前就看中這位雷廠長的能力,一直十分喜歡他,覺得不能讓這樣一位人才損失,但他也已盡力了,只能安撫道:“這次你是被牽扯其中,我知道你在事故發生前幾次提了修復提案,也已經向上申報,這次事件對你影響不是很大,而且你臨危受命,立了功,上面給的說法是,功過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