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天欹激動地站了起來。她俯視着離不棲，一字一句道：“我說過了，我不會要你再用這種法子去換任何東西。一根羽毛都不行！更何況是……是！”
她說不出口，氣得轉過身去。
暮天欹又想起了那根主鳳尾，她覺得自己都快有新的心魔了。
“……你無需逼迫自己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以前的事，我沒辦法。但現在我加入了，你……可以再任性一些。不想給的就拒絕。我一定會盡力幫你拿到。”
暮天欹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對離不棲說出這樣一番話。
確實，離不棲平時的行爲絕對稱得上一句我行我素。她之前還納悶秦路安看上去脾氣也沒有那麼好，爲何總要忍讓他。她現在明白了。
離不棲被她這番訴衷情弄得一愣。
原來她生的是這個氣。
他忽然覺得心臟像是被人狠狠地揉了一下，軟得不像話。從未有人同他說過這些。雖然他與秦路安相伴多年，但老秦自己身上也揹負着沉重的擔子，他並不認爲這東西是可以隨便卸下的。
所以從未有人告訴他，原來他也可以拒絕不給出自己珍視的東西。
“一根羽毛罷了，能和天下蒼生比？”
有人會這麼說。
他自己也是這麼想的，即使那羽毛同他命一般重要。不過那也總歸是自己的一條命而已。
天地間最後一隻鳳凰，總好比最後一人強。
可現在卻有個人告訴他，他的羽毛在她眼裏與天下蒼生同樣重要。
或許……更重要。
離不棲心裏既高興又忍不住想批評她，到底誰任性？
他望着背對着他的暮天欹。即使從背影他也能看出這丫頭現在正竭盡全力控制自己不要生氣呢。
離不棲叫了她一聲。
暮天欹不情願地轉身，她情緒一激動就容易控制不住自己。
只見離不棲微微揚起下巴，一臉驕傲的模樣道：“你上次不是說想看我的真身麼？”
暮天欹都忘了這件事了。
當初離不棲邀她加入，她故意逗他，說非要點好處不可。
“我要得不多，就想看看離仙君的真身。”
離不棲聞言連罵她無聊又無恥。誰知他自己現在卻主動提出來了。
“……”
因爲追過來追得急，離不棲的頭髮有些凌亂，暮天欹彷彿還能聞到他一路上帶過來的太陽味道。
一陣風起。
暮天欹微微側頭見暖風柔和地撥弄着離不棲的頭髮，爲他俊朗的臉上增添了幾分溫柔。
暮天欹看愣了。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
高興時好看，不高興時更好看；任性時好看，委屈時也好看。好看得就像……
就像一隻明豔動人的鳳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答的，也許只說了一個“好”字，也許什麼都沒說，但眼神裏的情緒已說明了一切。
總之，當她回過神來時，離不棲已經不見了，天空中傳來一陣清朗的鳳鳴聲。接着，整個山頭的動物都活了過來，開始不住地朝天空嚎叫，彷彿在進行某種虔誠的朝聖。
現代人總以爲鳳凰是雍容華貴，體態輕盈的大鳥。雍容華貴倒是不錯，但真正的鳳凰跟體態輕盈可半點不沾邊。
直到漢代以前，有關鳳凰的描繪還是較爲貼合，說它們有着豐滿的翅膀和長長的尾羽，寬大有力的爪。勇武健碩。氣質剛健，或高傲闊步、或氣宇軒昂總歸是給人一種雄健的美。
離不棲的鳳尾很長，幾乎佔了身體的四分之三，這使得他在空中盤旋時又多增了幾分仙氣。他飛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快速落地，走到了暮天欹面前。
暮天欹見他即使成了鳳凰模樣，還是一副彆扭的表情便覺得好笑。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不也看過我的。”
唧唧唧！
不懂在說什麼。不過看那表情估計是說“這不一樣”。
暮天欹被他明晃晃的樣子晃得心都在發顫，表面上卻還是一副雲淡風輕。她轉身朝離不棲身後走去，想要將這龐然大物看個夠。
鳳冠、鳳目、鳳喙、鳳頸、鳳……胸肌。
忽然，她看到了那個刺眼的空缺。
在兩根有主鏡的主鳳尾之間空了一個位置，看上去空落落的。
她走過去，小心地捧起了其中一根主鳳尾，感覺到離不棲微微一愣，但並未有太大反應。
這主鳳尾上的主鏡如同一隻眼睛，花紋繁複迷人，是鳳凰羽毛中獨特的存在。道家說“玄之又玄，衆妙之門”，這主鏡就像那門一樣，彷彿能包納萬物，令生機重現。
她不禁想，要是三根具齊，該有多好看。這一根殘缺就好似預示着他們所有人的命運。
在最壞的時代，做最後一個，不知要抵抗什麼，卻又必須義無反顧。
暮天欹心中一聲哀嘆，低下頭在那鳳尾上輕輕一吻。
離不棲的主鏡忽然睜大了眼睛，整個鳳凰的毛都蓬鬆了起來。
唧唧唧！
他噼裏啪啦說了一通，又是跺腳又是撲扇翅膀，接着蹭地一下就飛上了天。
暮天欹好笑地看着他，猜想這句話估計是害羞了吧。
她一展身形，也化作了原身隨着離不棲飛上了天去。
山林裏的鳥獸叫得更大聲了，好些都嚇得只敢在地上趴着，兩隻眼睛喫力地擡頭看這一龍一鳳在它們平平無奇的小山頭上嬉戲。
那龍果然如傳說中般色得很，追着漂亮的鳳凰這一趟那一趟，還想用尾巴去纏人家。
咦～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暮天欹與離不棲從山頭下來之後便傳訊給秦路安叫他直接回平城。三人決定乘此機會將之前的事情都梳理一遍，看能否有所發現。
秦路安剛趕回離不棲住所，就覺得這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表面上看似無差，但又總覺得兩人的關係似乎又進了那麼幾分。
“坐。”暮天欹叼着一隻蘋果客氣地請他入座，自己卻不客氣地直接坐在了離不棲旁邊。
秦路安眼神一亮。這是發生了什麼？
“快說，你們兩個撇下我後去哪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