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不棲坐在臥室的窗臺邊，朝外眺望。又是一年春季，屋後的山坡上有了翠綠色的生機。一切似乎都在逐漸好起來。
在他們離開煉妖壺後不久，便發現狄姜不知從哪裏召集了一支魔獸和妖獸組成的軍隊，來勢洶洶，橫行肆虐，把整個世界搞得烏煙瘴氣。
尋常人連妖怪是什麼都不知道，一下子卻發現自己的世界被怪物們佔領了，毫無招架之力。他們的武器對妖獸們的傷害微乎其微，且這些怪物與人不同，他們根本不需要集體作戰，一個就能頂上人類的一支軍隊。實力懸殊不言而喻。
離不棲等人剛安頓好煉妖壺內的神獸，便準備聯繫人類政府，帶領他們一同作戰。令他沒想到的是，神獸們都不願再像之前那樣僅依靠離不棲的保護，紛紛站出來表示要加入這次鬥爭。
不僅如此，隱藏在人類中的一些散修也相繼出現，表示要加入他們。
危急存亡之秋，也顧不得要隱藏身份之類的事情了。離不棲三人對此早有打算，等一切結束後，便集合修士一起施法，降一場大雨，抹去世人有關他們的所有記憶。
現在，仗快要打了一年了，雙方似乎陷入了一種僵局。
暮天欹之前對狄姜的預估對也不對。作爲上古的一方之主，此人確實實力強悍。然而爲了復活，狄姜耗損了太多精力，以至於他的修爲大不如前。
暮天欹當時說就算他們四人聯手也不是狄姜的對手，但他和秦路安還有嶽酌在一次戰役中與狄姜正面對上了，四人打了三天三夜，儘管沒能擊敗他，但狄姜也沒從他們這裏討到便宜。
問題是，他們也始終戰勝不了他。
整個局面的關鍵就在狄姜，只要能將他打敗，其餘的妖獸和魔獸必將潰不成軍。無奈他們怎麼都不能完全壓制住他。於是，局面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哎，要是弟妹在就好了。我們一天就能結束這場莫名其妙的戰爭。”
秦路安不止一次感嘆。嶽酌要麼踢他一腳，要麼覷他一眼，意示他小心說話。
離不棲回想着這些事，卻並沒有太大的感受。
雖然他帶頭參與作戰，但他覺得這一切好似都跟自己無關一般。自從暮天欹離開後，他的世界就已經關上了，什麼都進不來，而他也出不去。
起先，他還能因爲戰事緊急，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現在，雖然雙方陷入了僵局，但他知道這一切就快要結束了，他再也沒有什麼可分散心神的東西了，於是便整日整日地待在房裏想暮天欹。
突然的離別和未知的距離使得他對她的感情更深了。一遍遍地在腦海裏勾勒她的輪廓，回憶她的氣味和溫度。有關她的一切在她的缺席中變得格外清晰起來，他意識到自己的愛已到了偏執的地步。
離不棲仰頭，靠在窗邊，竟是生出了結束的念頭。
忽然，他感到心臟處傳來一陣溫熱，緩緩地朝他冰冷的四肢流去。離不棲低頭，發現胸口竟然泛着金光。
“……”
他緩緩地拉開了自己的衣服，一個三角形的光暈在左胸上不斷閃爍。
是天欹的逆鱗！
離不棲唰地站了起來，他顫抖着雙手，向前走了幾步，發現那溫暖的光不見了，連忙又退回來，然後朝着另一個方向走。
金光閃得更明亮了。
“天欹……”離不棲有些委屈，但更多的還是歡喜，“你終於肯見我了。”
離不棲按照龍鱗的指示，來到了一座人跡罕至的深山裏。他感受了一下，這地方靈氣貧瘠，完全不適合修煉，且方圓五百里了無人煙，基本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狀態。
不過，唯一不錯的是環境甚好。此事正值初秋，山坡上開滿了雪白的梨花和粉嫩嫩的桃花。粉白兩色交相輝映，甚是喜人。
離不棲看了看眼前的洞口，邊緣極爲不平整，且四周堆滿了山石塊，想必是被人強行爆破出來的。
何人所爲，不言而喻。
馬上就要見到朝思暮想的人了，離不棲卻忽然有些侷促起來。這麼久沒見，天欹會不會已經不喜歡他了？他今天穿得可算得體？
離不棲磨蹭半天，那龍鱗似乎不滿他的踟躕，忽地又亮了起來，離不棲這才鼓足勇氣跨進了山洞。
山洞呈喇叭狀，越往裏走越寬，離不棲剛走幾步便在牆上看到了清晰可見的血痕。他心下一緊，加快了步伐。不一會兒，卻又慢了下來。
他不想走了。
殘破不堪的山牆上到處都是血跡，有吐出的，有噴濺的，甚至有拿頭撞擊產生的，層層疊疊，難以分辨……可以想像血的主人無法自控時，是多麼地痛苦。
“……”
一遍又一遍，似乎要將他刻進連魔氣都無法深入的靈魂深處。
“天欹……”離不棲感到有溫熱的東西從面頰劃過，他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心臟，好讓它不要跳得那麼痛。
“來了？”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離不棲趕忙將面上的淚水擦去，轉身回頭。
暮天欹已經完全入魔了。
眼角下那顆句芒爲她點的淚痣不見了，大概是化進了曾經深邃黝黑的瞳仁裏，這纔將它染成了暗紅。
但除此之外，似乎也並無太大變化。
是魔是神，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
“怎麼這麼久纔來，慢死了。”
“抱歉，我來晚了。”離不棲朝她走去，面上看不出喜樂。
暮天欹身上穿的還是一年前那身衣服，只不過曾經潔白的襯衫已經完全被層層血跡侵泡成黑色的了。不僅如此，她整個人就像是從高山上摔下去過一般，沒有一處衣物是完整的，全都破爛不堪。
離不棲檢查了一番，好在這些血跡應該都是之前留下的，暮天欹身上的傷幾乎都已痊癒，只留下了或深或淺的疤痕。
“唔，”暮天欹想把手抽回來，卻被他死死地攥着。她趾高氣昂地道：“想好了麼？”
“何事？”
“想好還要不要跟我在一起了嗎？”
離不棲擡擡眼皮，瞧了她一眼，又繼續檢查她身上的傷。
他一直不說話，倒是弄得暮天欹有些心虛了起來。
“我之前不告而別，就是想着再給你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你若是覺得我現在墮魔了，不喜歡我了，我，我不跟你計較！我放手就是。”
“我可不是故意用龍鱗將你喚來的！”暮天欹連忙解釋，“我只是試探一下你。你若真的不想來，就算它發光你也不用理它。但你還是來了，說明你還是放不下我？”
暮天欹忽然抽了一下鼻子：“可我現在是魔了，再也不是什麼青龍了。我就是條黑蟲子！你那麼愛乾淨，說不定聞到我的魔氣就已經噁心得不行了。”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嫌棄我的樣子。我們……好聚好散。你放心，我不會糾纏你的。”
“說完了？”
“嗯？”暮天欹髒兮兮的臉上還掛着淚水，不知道他這是什麼反應。
離不棲拉着她就往洞外走：“說完了就跟我回去，我替你沐浴療傷。”
“等，等等！”暮天欹將他拉住，撇了撇嘴，“都不好好回答我的問題。不用回去，我這裏有一口溫泉。”
暮天欹的山洞越往裏走越寬敞，但再深些的時候又逐漸縮小了，接着依稀能辨出幾縷陽光。想不到這裏面竟然還別有洞天。
從洞內出去，是一片陽光能夠照進來的谷底。谷底中央有一口大小適中的溫泉，正好對着山谷上方的洞口，因此被陽光溫暖地籠罩着。春風拂過，將山谷上的梨花和桃花帶進了谷裏，漫天飛舞地落在石頭上，野花從中，以及氤氳的溫泉水中。
離不棲將暮天欹摟在身前，仔細查看了一番她身上所有的傷，大大小小加起來竟有上百處之多。
“怎的不自己處理一下？”
“你可別小瞧它們。”暮天欹垂眼看着離不棲在水中不甚分明的倒影，“要不是疼痛難忍，我恐怕早就失去理智了。狄姜那廝陰險得很，後來又不停地催動法術，我正是靠着這些傷才能和他對抗。”
離不棲發現她身上有幾道傷口深得可怕，明顯是反覆裂開留下的。他覺得自己的心想是被人死死地捏住了一般。
“對不起，沒能陪在你身邊。”他低頭，在她肩頭落下親親地一吻，彷彿稍微重一點，懷中的人就會壞掉。
離不棲開始認真地爲她清洗傷口。暮天欹靠在他懷裏，起先還很自在地閉目養神，但沒過多久，這事就有些變了味。
“……”
她感到離不棲的手開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美其名曰檢查是否有遺漏的傷口。不一會兒，剛纔還能頂天立地的暮天欹便只能軟塌塌地靠在身後人的胸上，靠着他環在自己腰間的那隻手保持平衡。
“嗯……你洗的一點都不好，癢死了。”
離不棲也不反駁她，溫柔地在她後頸上落下綿密的親吻，把她整個人都弄得眩暈起來。
忽然，暮天欹再也忍受不了這惱人的酥麻感，她轉身勾住離不棲的脖子道：“離不棲，我們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