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遠山 >第2章 第2章
    那不是她第一次見他。

    或許於他來說,那天在辦公室裏是他第一次見她,但是她不是。仔細想一想,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應該是一年多以前了。

    那是她剛剛上大學的時候。

    明明那天只是很普通的一天,普通到那天發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只是在腦海中輕輕飄過,但是那天出現的人,卻讓她久久難以忘懷。

    以至於在後來漫長的日夜裏,每每回想起,總是讓她又懷念又唏噓。畢竟那個時候的她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非他不可。

    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寧願自己不要遇見他,亦或者說人生能有一次重來的機會,她一定不會傻傻地就掉進了一個名爲霍衍的泥潭。

    不過,人這一輩子,若是能撕心裂肺地愛一場,也算是無憾了,足夠了。

    軍訓過後的第一晚,舍友夏姚不小心崴了腳。

    用夏姚的話來說,那段時間簡直就是她的水逆,諸事不順。

    她剛剛從外面推門進來,就看見了癱坐在地上的夏姚,捂着腳踝,滿臉的痛苦,擡頭看向她的時候,眉頭緊皺,臉上的表情是猙獰的。

    夏姚從入學起,頭上就頂着“鋼琴女神”的稱號。毫不誇張地說,明戀的追求者從宿舍門口能一直排到學校大門口,暗戀的就不多說了。夏姚對外一直都是優雅溫柔的,人設屹立不倒,倒是難得看見她這副樣子。

    宿舍裏面就只有夏姚和她兩人。夏姚不想叫救護車,嫌太丟人,硬是逼着徐一言扶着她打了個車去了醫院。

    距離學校最近的,濟仁醫院。

    北京最出名,也是人流量最大的醫院。醫院本來人流量就大,她們掛的還是急診。毫不誇張來說,幾乎是人擠人的情況。

    將夏姚安排好之後,徐一言又忙着去繳費窗口繳費。

    人很多很雜。人擠着人,距離很近,身邊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汗味直衝鼻腔。四周聲音嘈雜,徐一言耳朵比較敏感,她聽見了很多的聲音,有壓抑着的低沉的哭聲,有淡淡的交談聲,有激烈的爭吵聲,有嬰兒啼哭的聲音。

    吵得她耳朵疼。

    不知道是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一陣刺耳的救護車的聲音傳來,由遠及近,隨後便看見幾個急診的醫生進進出出。

    徐一言剛剛繳完費,經過門口便看見了從門外推進來的人,渾身是血,臉已經被血糊上了,看不清楚樣子,整個人昏迷不醒。人躺在被醫生推進搶救室,沾滿了血的手微微垂掛着,鮮紅色的血順着手指尖落下,滴落在醫院冰涼的地面上,隨着人們焦急地進出,地面上留下了一片污漬。

    撲面而來的濃重的血腥味兒,刺眼的紅色,凌亂的衣服,無措的哭聲。

    饒是一向淡定的她,此時此刻也被這個場面驚了一下。

    門外陸續還有患者被送進來。

    這個時候的她才知道了,是附近路口發生了車禍。

    人能夠倒黴到什麼程度呢?大概就是,走着路都能讓人碰倒。

    撇過視線,下意識地後退讓路,準備等傷患過去了之後再走,但沒想到的是,剛剛後退了一步,就和身後的人撞上了。

    力道很大的碰撞,再加上她沒有任何的防備,一下子被撞到在地,手中的單據灑了一地,手機也從手中滑落,處於自身的保護機制,她下意識地用手撐地。

    手中摩擦的感覺明顯,手心火辣辣的。

    那人似乎是很着急,匆忙說了聲抱歉就小跑着離開了。

    徐一言癱坐在地上,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來來往往的腳步。懵了一瞬之後立馬反應過來,手掌的刺痛明顯。忍着疼,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蹲在地上,一張一張地撿起落在地上的單據。

    毫無預兆的,眼前出現了一雙手。很白,手指細長,骨節分明,手背上青筋明顯,指甲修剪得很乾淨。視線緩緩往上,便是白色的袖口。

    徐一言緩緩地擡頭,看見了蹲在自己面前的人。

    是一個男人,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了半張臉,他的眉眼堅毅,是單眼皮,眼皮微垂,視線停留在地面上,他將撿起來的單據遞到了她的手裏。

    沒有說話。

    “霍醫生!你原來在這裏!”

    “急診那邊在等着你呢!”

    不遠處有護士跑過來,朝着蹲在地上的人說話。

    “我馬上過去。”

    這是徐一言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低啞深沉,像是大提琴拉出來的低音,緩緩地,語氣很淡卻有些冷漠,微微帶着些許的疲憊。

    徐一言聞言,立馬接過了他手中的那些單據,不想過多耽誤他的時間,畢竟在醫院裏面,時間是寶貴的,患者是等不起的。

    “謝謝。”她低着頭道謝。

    “給她處理一下傷口。”那人起身,回頭和護士說了一句話,便小跑着離開了。

    這是他離開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讓護士給她處理一下傷口。

    在他起身的時候,微微帶起了一陣風,裹挾着他身上的味道,從她的鼻間飄過,是淡淡的消毒水味兒。

    她一直以來對於醫院都是不喜歡的。畢竟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是不會喜歡醫院的,自然也是不會喜歡醫院的消毒水味兒。但是她今天第一次發現,自己對於這種味道其實是並不討厭的,甚至是聞着還有些舒服和安心。

    直到後來才明白過來,這種舒服和安心,也就僅僅只限於他罷了。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跟我來吧。”

    徐一言迷迷糊糊地被帶到了處置室,迷迷糊糊地被處理了傷口。

    等她走出處置室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猛地回頭——

    什麼也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鬼迷心竅了,竟然走到了急診,想要看一看他還在不在那裏。

    還沒來得及探出頭去看,就聽見了有護士說話的聲音:

    “霍醫生又做手術去了?”

    “他原本值了個大夜,本來是可以回家休息的,急診這個患者傷到了頭,又被叫下來會診,看樣子有的忙了。”

    “不過話說,霍醫生真帥啊。”

    “名字也好聽,霍衍。”

    那兩個說話的護士從她的身邊經過,從別人的你一言我一語中,徐一言知道了,原來他叫霍衍。

    那天晚上回去之後,她登上了濟仁醫院的官網,找到了他的照片。

    是一個很小的一寸照片,二次上傳到網站上,畫質已經不算清晰了,稍稍有些模糊。

    但是她還是看清了他的樣子。

    霍衍。

    在後來的那些日子裏,她曾自告奮勇地陪着夏姚來醫院。

    甚至是那段時間夏姚還以爲她是不是中了什麼邪,明明對什麼事情都不是很上心的徐一言竟然還會陪着人去醫院,竟然還是主動的。

    這樣的行爲,宛如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

    但是後來無論她來了醫院多少次,都沒有遇見他。直到陪着夏姚最後一次去醫院,十分幸運的,隔着人羣,遠遠地看過他一眼,他好像總是很忙。

    她原以爲他們之間只不過是匆匆一瞥,就像是兩條平行的線,不會再有任何的交際,但沒想到會在學校再次見到。

    徐一言認爲,或許是他們兩個人冥冥之中有着緣分。

    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是,這緣分,是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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