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他側身睡着了,身體正對着她,她難得的距離這麼近的認真仔細地看他。他睡着的時候比白天更加溫柔,眉眼柔順,眼睛閉着。如果不考慮他的年紀,現在的他,若是打扮的青春一點,放在大學裏也一點都不突兀。
跟在他身邊的這些日子裏,她曾用很多東西來形容他。
他像是遠方連綿不絕的山,他又像是山澗潺潺的小溪,像是冬季飄雪,又像是春日暖陽。她對他的所有的描述的那些瞬間,都是她愛他的時候。
緩緩地伸手,小心翼翼地靠近,指尖輕輕地碰了碰他的眼睫毛,手順着臉頰緩緩滑下。
深夜,寂靜的空間,還能聽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沙啞低沉的女聲在房間裏緩緩地響起——
“霍衍,我好像,有些後悔了。”
一個人的一生做過很多個選擇,並不是每個選擇都不會後悔,反倒是大部分的選擇會讓我們感到後悔。後悔有的時候或許並不單單只是做了選擇之後的負面情緒,他恰恰給人一種錯覺,讓人感覺,好像如果不做這個選擇,做了別的選擇,一切都會不一樣。
真的會不一樣嗎?
誰都不知道。
因爲我們每一個人都沒有後悔的機會。
幾乎是徹夜難眠,只是在凌晨的時候撐不住睡了過去。
這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光怪陸離,充斥着各種各種各樣的聲音,各種說話的聲音,交談聲,嬉笑聲,譏笑聲,尖叫聲,哭聲,救護車的聲音。
交錯雜亂,此起彼伏,久久不能停歇。
猛地驚醒,睜開眼睛便是自己面前霍衍的下巴。
視線往上,便是他的臉。
兩個人四目相對。她看見了他溫柔的眉眼,看見了他看着她的時候,眼中的讓她出現幻覺的愛意,她被他摟在懷裏,兩個人體溫交融。
他應該是醒來有一段時間了,他一直看着她。
他這個週日不需要上班,她也不需要上課,兩個人難得的在牀上多躺了一會兒。即使是多躺了會兒,也不算是很晚,只是比他們兩個人平時上班上學的時間稍微晚了一會兒而已。
看着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徐一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心虛,心虛地垂眸,躲開了他的眼神。
“你醒了。”將頭朝着他懷裏埋了埋,讓他無法看見她臉上那明顯是心虛的表情,她知道,他現在應該還是不知道的。
“嗯。”伸手摟住了她,將她朝着自己的懷裏攏了攏,捋了捋她略微凌亂的頭髮,“沒睡好?”
她沒說話,只是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裏,感受着他身上的溫度,感受着他的氣味兒。從未有任何一刻能和現在相比,讓她待在他懷裏的時候,無比的安心。
“霍衍。”
靠在他懷裏,她喊他的名字。
“嗯?”他微微低頭,下巴靠着她的頭頂。
“霍衍。”
“嗯。”
“霍衍。”
“我在。”
“我好喜歡你。”或許在這個時候,她才說出了自己一直不敢說的話,跟在他身邊的這幾年,她從來都沒有向他說過自己喜歡他,因爲喜歡這件事,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簡直是微不足道,可有可無。
只是。
只是這一次,她覺得,如果不說,可能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了。
“我知道。”他說。
兩個人起牀之後霍衍簡單地做了個早餐,給她倒了杯牛奶,兩個人面對着面。
坐在餐桌前,她看着霍衍將手機拿到了餐桌。
她知道他習慣了邊喫早餐邊看手機。
他看了手機一眼,皺了皺眉,隨即便撥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
“哥!你怎麼纔給我打電話,之前給你打了好幾個都沒人接!昨天晚上打了好幾個!發消息也不回!”電話那邊傳來了陸謙氣急敗壞的聲音。
“怎麼了?”霍衍看了手機一眼,皺了皺眉,“昨天手機沒電關機了,手機靜音了。”
“出事了哥。”
霍衍靜靜地坐在徐一言的對面,她一擡頭便能看見他臉上的表情,微微擡頭看他,只見他低着頭,手中拿着電話,聽着電話裏面的人在說話。他的眼神落在了餐桌上,臉上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平靜,很平靜。
平靜得讓她心慌。
楊澤軒昨天晚上在北京某路段發生車禍,超速變道,昨天晚上楊澤軒還過量飲酒,酒後駕車,警察和記者先楊家人一步到了現場,事故現場被全面封鎖,楊家人沒機會進去。
事故判定楊澤軒全責,對方已經當場身亡。
對方家裏也不是省油的燈,勢必要讓楊澤軒付出代價,關鍵是這件事情現在已經鬧在了網絡上,再加上楊澤軒那輛高調的車,富二代酒後駕車超速變道撞車致人死亡。
一條很有爆炸性的新聞。
幾個家族之間有往來,這種事情一般第一時間所有人都知道了,昨天晚上聯繫不上霍衍。原本以爲霍衍能知道,而沒想到他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嗯,我知道了。”
霍衍掛斷電話,低着頭沉默了片刻,隨即擡頭看向對面的徐一言。
此時的徐一言已經低下了頭,放在腿上的手緊緊地握着,似乎是在忍耐着,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你做的?”他問。
徐一言清楚霍衍這三個字問的是什麼意思,昨天晚上刪除了他的信息和來電記錄,將他的手機調成了靜音。
是她做的。
是什麼感覺,她感覺自己好像騰空了似的,飄在空中,上不去也下不來。
後悔嗎?在昨天晚上,看着他的睡顏的時候,她曾有過那麼一瞬間的後悔,但是等到第二天早上醒來,睜開眼睛便是刺眼的陽光的時候,她是不後悔的。
想做的事情一定會做,不做纔是會後悔的。
心中有一瞬間的痛快閃過,但是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痛苦,她痛苦,因爲她知道,她做了這件事,他們之間可能就完了。
緩緩地擡頭看他。
直視他的眼睛。
毫無畏懼。
坦蕩地看着他。
“是我。”她回答。
早已料想到了她的回答,他後背微微靠着椅背,看着她,眼神中帶着些審視和不滿,顯然是不贊同她的這個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