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註冊了一個ins賬號,偶爾發些照片,多是風景照,雜七雜八,路口,咖啡店門口,傍晚的燈光,日出日落等等。
徐一言沒有想到會在ins上碰見夏姚。
起因是同學偷拍了一張她拉琴的照片發給她。
照片中的她正坐在灑滿了夕陽的落地窗下拉琴,落地窗很大很大,窗外是高大的建築,橘紅色的夕陽映照在她的身上,周身像是被暖陽包裹着。
這一瞬間就好像是全世界的光都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很喜歡這張照片,所以乾脆就直接將照片上傳發送到了ins上。
沒想到幾天之後收到了一條評論:我也在美國,要不要見一面?
名字是一串沒有什麼規律和意思的字母后面加了兩個數字89。
徐一言確定自己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她的ins賬號也從沒有告訴過別人。
點開這個人的主頁,翻看了幾張照片,徐一言才知道,原來是夏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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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蒂斯音樂學院坐落於賓夕法尼亞州費城的市中心。在市中心散步,很容易就能看見柯蒂斯音樂學院的巨大的“C”字logo掛在街頭。在文丘裏設計的新大樓裏,經常可以看見許多學生在五樓的花園露臺喝着咖啡,拉着琴。
徐一言和夏姚約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咖啡廳。
這是自從離開北京之後,徐一言第一次見到夏姚。她變了很多,在她的印象中,夏姚一直都是優雅的淑女,在人羣中閃閃發光,人羣中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她。
但是此時此刻,坐在她的面前的人,確實是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黑色A字短裙,白色吊帶小衫,耳垂是一個大圓圈形狀的耳環,頭髮被燙成了大波浪,慄棕色,黑色的眼線,紅色的嘴脣。
這個時候的她依舊是很漂亮,在人羣中依舊是很顯眼,很驚豔。
但是和之前相比,完全變了,變得很徹底。
夏姚端起咖啡,看了一眼一直在打量着自己的徐一言,輕笑一聲:“怎麼?不認識了?”
“沒,就是覺得你變化挺大的。”她實話實說,沒想到短短的這段時間,她竟然改變了這麼多。
“你倒是沒什麼變化。”
夏姚看了她一眼,“在ins上看見你還是挺意外的,我還以爲你在所有的社交軟件上都不會發你的私人照片。”
“如果不是湊巧看見,我們也許還見不了面。”
“Y?”
“XYY的Y?”
夏姚看着徐一言,饒有興趣地問。
徐一言沒想到夏姚會突然這樣問。
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了夏姚接下來的話——
“或許還有別的含義?”
夏姚並不知道徐一言的事情,只是知道她當初認識了一個男人,身份上的差別有些大,經常夜不歸宿。她沒有打探別人隱私的愛好,所以至今也不知道發生在徐一言身上的事情。
還記得曾經夏姚說有機會一定要見一見那個讓徐一言淪陷的男人。但是此時此刻,兩個人面對着面坐着,彼此對視一眼,眼中滿是遺憾。
“Y,其實是HY的Y。”徐一言笑着回答。
這個祕密,她誰都沒有提起過,甚至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向彤都沒有。但是此時此刻,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夏姚,卻是忍不住地說出了口。
提起他,突然想到了那年宿舍裏的約定,翻找着手機裏的照片,找了很久,終於找出了一張之前偷拍他的照片。
她還記得,要給夏姚看一看自己喜歡的人。
“你們還在一起嗎?”夏姚問。
“沒有。”徐一言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摸一摸那枚被自己做成項鍊戴在脖子上的戒指,但也只是微微擡起了手,便自嘲般地放下。
“我們沒有在一起。”
“你呢?你和他還好嗎?”徐一言問。
“他啊——”
夏姚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
“那個沒良心的,自己一個人快活去了,把我自己留在這兒。”
喝了一口咖啡,明明咖啡加了糖加了奶,依舊還是這麼的苦澀,又酸又苦。
當初陳弋爲了給夏姚買一枚戒指,參與了一場地下賭博,不是他賭,他是這場賭注裏的一個工具,渺小又不起眼。
曼島TT,環島機車耐久賽。每年六月在一個位於英格蘭和愛爾蘭之間的小島上舉行。比賽賽道是圍繞島外圍的公路,全長六十公里,彎道有兩百個以上,是世界上最長的賽道。
是世界上最壯觀最危險的摩托車賽事,在比賽中身亡的概率很高。
陳弋是一個極端的瘋狂主義者。自由,瘋狂,速度,是他畢生所追求的。他喜歡風撕裂的感覺,喜歡極端的速度。後來因爲身邊有了夏姚,已經收斂了很多,很少參加危險係數很高的比賽。
但是那天他在商場的一個櫥窗裏看見了一枚戒指。這枚戒指他曾經在夏姚的手機上看見過,也在她帶回家的雜誌上見過,她很喜歡。那個時候他們正住在髒亂差的地下室裏,一無所有。那枚戒指對於陳弋來說,根本買不起。
那場賭注賭的是車,賭的是名次。因爲無人敢接,所以陳弋作爲被下注的選手,無論哪一方贏,都會得到不菲的獎勵,前提是他去參加曼島TT比賽。
這個比賽能參加的不多,是有門檻的。而陳弋恰恰達到了比賽的標準。
誰都無法預測生死,夏姚知道,一旦陳弋上了那個賽場,他和她都是要做好隨時喪命的準備。
平均速度260,急速300以上,200多個彎道,全憑記憶。
陳弋當時腦海中什麼都沒有,甚至眼前都是模糊的,撕裂的風聲,摩托的轟鳴聲。
在車衝出彎道的那一霎那,陳弋的眼前是夏姚的樣子,朝着他笑的樣子。
車毀人亡。
在得知他要去參加那個比賽的時候,夏姚哭着求他,求他不要去。
他沒聽,他去了。
當夏姚收到他車毀人亡的消息,幾近是哭到暈厥。
那天她被父母送出國,來到了紐約。
某一天,他的賬戶上突然收到了一筆錢,二十萬。
她瘋了似地翻找着他所有的遺物,在一個筆記本中,找到了一張照片和一張紙。
一張是一個長髮的少女,站在操場上,轉頭回眸,看着他,在笑,是穿着藍白校服的她。
另一張是一張從雜誌上剪裁下來的紙,被人用黑色的簽字筆在上面寫了一句話——
“給姚姚買戒指,需要二十萬。”
他的字並不好看,但是卻一筆一劃,落筆的力道很重,寫得極爲認真。
這天下午陽光明媚,夏姚坐在陰影中,緩緩地講述着她的故事,眼神平淡,就連語氣都沒有任何的起伏。
“他說他是無畏的戰士,是隻活一次的真男人的浪漫。他說上了這個賽場,身體裏流淌的不再是鮮血,而是滾燙的汽油。”
“他說他熱愛摩托。”
“但是我知道,他其實是惜命的,因爲他說他想和我攜手一起走向生命的盡頭。”
“是他食言了。”
“那枚鑽戒二十萬,我不想要的。”
“那個傻子,真以爲我喜歡那枚二十萬的鑽戒。”
“我只想要和他在一起。”
“僅此而已。”
“傻子。”
陳弋的頭盔上印着數字“10”,因爲這是他的幸運數字,自從喜歡上陳弋,夏姚的幸運數字就變成了“89”。
因爲十有八九,八九不離十。
夏姚眼眶中閃爍着淚花,但是先掉下眼淚的卻是徐一言。
“我以爲你會過得比我好。”
“好不好,重要嗎?”
“不重要了。”
後來自從得知了徐一言在費城,夏姚經常從紐約到費城來找她玩。開車載着徐一言穿越美國無人荒原,曠遠寂寥,日落大道。
徐一言時常陪在夏姚的身邊,陪着她酗酒買醉,陪着她煙霧繚繞。
每每在深夜,徐一言還總是會想起那年與霍衍在學校見面時的場景,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那天日光乍泄,在那就好像是破了縫的雲層裏,突然泄出一道光,照在她的身上。
那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一道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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