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殿下 >第56章 春風
    宮宴兩天後便是除夕,辭鏡的十五歲生辰。

    巳時,暖帳裏,錦被下葉思一的手緊緊抱着辭鏡,一條腿不安分的曲壓在辭鏡的腰上,身子弓着,枕着辭鏡的胳膊把臉埋在他的頸窩。

    辭鏡早已清醒,卻沒有起身,被葉思一抱着壓着太久,身體發麻,手臂也被枕酸,但他沒有叫醒也沒有推開葉思一。只是用沒有被枕的那隻手輕柔的摸了摸葉思一的腦袋。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葉思一方纔漸漸轉醒,他把臉從辭鏡的頸窩裏擡起來,還茫然的眼神對上了辭鏡溫柔的目光。

    “生辰快樂。”葉思一微笑着說。

    他說完微微愣,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睡姿有多“不雅”,於是連忙把手和腿從辭鏡身上拿下來。“生辰快樂,鏡鏡。”

    辭鏡沒有說話,他靜靜凝視了一會葉思一,然後輕輕把他摟進了懷裏。

    下午些,葉思一讓辭鏡靜坐着,在案前提筆爲辭鏡作畫。停筆後,他端着畫紙左看右看都不甚滿意,他對自己的畫技還是頗爲自信的,但這畫完全沒有辭鏡的風姿展現出來。

    辭鏡走進笑問道:“怎麼了?”

    “你說你沒事長那麼好看幹嘛?顯得我畫技很拙劣。”葉思一把畫遞給辭鏡,開玩笑道。

    “我覺得畫得很好啊。”辭鏡笑道,見葉思一不信,又繼續說:“畫得非常好,我很喜歡。”

    “真的?”

    “真的。”

    “你想要什麼生辰禮物?”葉思一問,他來時不知道會遇上辭鏡的生辰,於是什麼也沒有準備。到了這裏,想了那麼些時日也沒有想出要送什麼好。

    最重要的是吧,他沒銀子,雖然宸王府裏的銀兩銀票什麼的他可以隨便拿,但用辭鏡的錢買禮物送給他,顯得一點誠意都沒有。

    所以就想到了作畫這麼個當時覺得不錯的點子,但現在覺得,他又不是什麼大家,這畫也沒什麼價值,這禮物真不咋滴。

    他想了想繼續說道:“不過我現在好像也沒有什麼可以給你的,你說說你想要什麼,我下次給你帶過來。”

    “你。”辭鏡很認真的看着葉思一說道。

    “啊?”葉思一有些懵,然後有些慌,“你、”

    “你跟我來。”辭鏡笑了笑收回了目光,拉着葉思一的手朝院子走去。

    葉思一被牽着走,他看着辭鏡的背影暗暗鬆了一口氣,原來是話還沒有說完啊,還以爲辭鏡是想要他作爲禮物呢,嚇。

    雪還在紛紛揚揚的下着,院子裏純白一片,梨花開了一樹的白雪。

    辭鏡指了梨花樹,“我想要梨花春。”

    葉思一猛的一聽沒明白辭鏡,梨花春?離春暖梨花開還有一段時間呢,這“梨花春”要如何送?

    “酒?”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試探的問道:“梨花春酒?”

    梨花樹下埋了一罈梨花春。

    “三年前,這樹梨花開得格外的好,從滿樹的花開時我便等着你,可直到落英繽紛,你也沒有來。”辭鏡緩緩道,“我便在樹下埋了一罈梨花春,想着待你來時,舉杯共飲。”

    “一一,可以嗎?”

    是一句小心翼翼的詢問。過去的三年,他曾不止一次以爲,一一再也不會回來了。

    葉思一沒有說話,看着辭鏡只覺心疼和愧疚,辭鏡這一待便是三次的梨花開落,這三年他是怎麼過來的?他一直沒有去想過,或者說他一直不敢去想。

    “辭鏡。”葉思一走上前一步擁抱住了辭鏡,他輕聲說:“對不起。”

    他想陪着辭鏡的,想陪着他一起長大的,如果可以……可是,不可以。

    辭鏡聞言不知所措,慌亂道:“一一,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沒有什麼對不起的,你別難過。”

    葉思一沒有說話,靜靜的抱着辭鏡,許久他收斂了落寞,笑眼盈盈的看着辭鏡,他說:“可以。”

    “可以一起喝,梨花春。”

    “辭鏡,以後沒有到迫不得已的時候,你不許喝酒。”我現在收回這句話。”葉思一笑着,這是上次辭鏡喝醉清醒後,他說的話。

    他又道:“辭鏡,以後沒有我在身邊的時候,你不許喝酒。”

    前面說的話,是因爲不想辭鏡在其他人面前喝醉,後面的話亦然。

    “好。”

    那壇梨花春綿延了三年的酒香,他們共飲那一醉,便似乎醉過了凜冬,寒風吹不醒,那四方的院落又是一年梨花開。

    樹下,他們共同埋下一罈梨花春酒,約好了下一個白雪飄落。

    ……

    立夏將至,楚太宗派六皇子辭鏡南巡。

    葉思一愈發清晰的意識到了他離開的這三年,辭鏡的作爲與成長。

    辭鏡早已不是冷宮裏不受寵的皇子,而是一步步成長爲了宸王殿下,成爲了大楚的準太子。

    而之所以說是“準太子”倒不是因爲他以未來人的角度看辭鏡會在一年後被封爲太子,而是大楚有這樣的先例。

    楚太宗在被封爲太子之前,楚高祖便曾派他南巡,旨在讓其深入瞭解民生、民情,意爲修儲君之能與德。此舉也相當於昭告天下,儲君不日將立。

    朝中文武百官都知道楚太宗這一舉動便是已經決定要立辭鏡爲太子了,而且如今的局勢這個太子殿下也非辭鏡而不能立,這可不就是“準太子”了嘛。

    葉思一想到這裏,愧疚之情更甚。

    他錯過的這三年,是辭鏡飛速成長的三年,辭鏡主動或被動的機關算盡、步步爲營,有被暗算陷害,有絕地反擊,到贏得現在的聖心以及朝中絕大部分官員的支持局勢。

    如果不去回想顧辭曾言的史書記載辭鏡是如何披荊斬棘登上太子之位,就好像這條路走得很容易,似乎轉眼間辭鏡便已經是太子殿下了。

    可,哪有那麼容易,就算是史書對此也不只是三言兩語的記載。

    他錯過了,曾念着要陪着辭鏡一路前行,但不管他是不是自願的,他總歸是退出了辭鏡人生的一段路程。

    或許這一段路程對於辭鏡來說不是最重要的,但對於他來說辭鏡的每一段路程都是重要的,他都不想錯過,他、還是留下了不可彌補的遺憾。

    曾經,他所存在的時空,他所在乎的、在乎他的便只有陳阿姨一家,他們過得很好,幸福美滿,即便沒有他也依舊可以過得很好。

    所以那時候,他有想過,如果可以,他想一直留在楚朝,留在辭鏡身邊,而不是這種間斷性的穿越,不是這種間斷性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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