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開國皇帝龍武帝取消坊牆之後，民居宅邸與市肆商鋪不再明確區分，坊巷成爲封霄國內最普遍最常見的佈局方式。
到了龍璟帝期間，坊市混雜更是見怪不怪，沿街的酒樓、客店、當鋪、藥堂、武館等店鋪，只要能想出來的，就沒有找不見的。
正是這樣開放的坊市環境，使商販間的貿易活動愈加頻繁，整個麗舟隨處可見繁榮之景。就算是到了龍煜帝時期，前期的戰亂也未對此造成太大的影響。
如今的麗舟城按方位分東南西北四城，西城毗鄰他郡又銜接內陸，以洸慶坊等爲中心向三面延伸，因是發展商貿較早的區域，向來被認作爲麗舟的繁華老城。
相對而立的東城則年輕許多。龍武帝在位期間，重發展國內商業與對外貿易，大行開放政策，與各國互通有無，因而麗舟東部的沿海地區也逐漸被開發利用起來，各國貿易往來頻繁，商業合作更是蒸蒸日上。
至龍璟帝登位，東部的貿易發展已攀至頂峯，年輕的商人們更熱衷於安頓在沿海地帶。東城作爲顆新星迅速崛起，更是帶動西城乃至全城的經濟貿易共生共榮。
而梁長風奔赴的北城卻有別於這兩處。
除了類似東西兩城的內外商貿往來，更多盤踞在此地的是來自封霄以外的各國商人。
早些年來麗舟的外商喜歡在東城一帶活動，一是靠沿海往來輸送貨物方便，二是東城商圈還未完善去留不定。後來，龍璟帝爲保證開放政策的持續穩定，避免商人過多流失，出臺了一系有利於外商的經貿與戶牒的細規，進一步穩固了通商渠道，完善了商圈配備。
先前的雲臺郡守自知麗舟所處的地理位置有天生的優勢，更是向朝廷進言，要求在北部單獨劃分一塊區域用作外商商圈，一來減少客商流失，二來便於統一管理。此舉一出，成效竟出奇的好，遂發展成如今各具特色的三個商貿圈。
北城的佈局不像西城的坊街橫平豎直，地形又複雜多變，不過樑長風對此地並不陌生，接連在幾條小巷穿行後很快進入了番街。
儘管一早下過雨，可番街上並沒有受半點影響。人們三五成羣，穿着有異與封霄的服飾遊走在街上。
琳琅滿目的商品和新奇有趣的玩意兒平鋪在兩側的攤位上，嘈雜喧鬧的叫賣聲、吆喝聲、擊鼓聲、談笑聲迴盪在侷促擁擠的亂街上，特有的雜亂和吵鬧充斥於整個街市上。
梁長風卻對這裏的熱鬧充耳不聞，直奔某個方向而去。
其實徐朔之先前說的並不準確，梁長風並非不常來番街，而是他的身體不適合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長待。就算是在熱鬧的洸慶坊，也盡是挑安靜些的地方走動。
可這次，他破例了。
梁長風解開從採珍鋪得來的錦囊，從裏面取出一張捲曲的茶色紙條，紙條上有股異香，多聞幾下極易讓人沉醉其中，梁長風展開看了幾眼便又收了回去。
他要的去地方是北城的正中。
位於北城正中、數條街交匯之處正聳立着一座巨大的帳篷，與周圍的一切相比無疑是最亮眼的一處。帳篷的四周佇立着四根高大的石柱，各據東南西北一角。由這四角拉出的繩索撐起了一頂色彩絢爛的巨大帳篷，足有三層樓那麼高，讓過往的每個人都忍不住擡頭看看這奇特的建築。
只是帳篷的帷布上印刻這某個奇特的圖案，許多人看久了會產生一種暈眩的錯覺，彷彿行走於虛幻的異境，真假難辨。
帳篷前無人看守，梁長風推開厚重的顏色絢爛的帷幔。
進了帳篷一眼看到底是個擡高三尺的演出臺，紅布包襯着地面和背牆，連同拉開到的紅色帷幕均顯得頗爲大氣。
臺下是足以容納百人的觀看區，四周垂掛着與帳外相似的色彩紛雜的幔帳，遠遠看去帳簾上用金絲銀線鉤描着無規則的奇妙圖案，像起伏的海浪又像是連綿的山峯，看久了很容易讓人產生怠倦與疲勞的感覺。
好一個氣派的地方，若不是走進來，還以爲外面的模樣是唬人的。
“這位，現在時辰尚早，我們還在佈置場地，麻煩先在外面候着。若要看演出，開場前去帳外排隊買票。”
梁長風回過神，見是位身形高大的壯漢正在面無表情地同他說話，那語氣略是不禮貌。
“請問……”
“都說了出去等着，怎麼那麼多話。”
看來這漢子是個急性子，怎奈遇上個慢性子的梁長風。
“阿皓，你去那邊把箱子搬過來。”
那邊走來個眉清目秀的男子，石青色的短袍長褲腰上系一根淺色繡紋腰帶，上面還掛着個銀色飾物，粗看像某種動物的頭像。
此人倒是口氣溫和，與那個漢子相比更像個文人。
“嗯，在下樑長風，是徐掌櫃介紹來的郎中。”
“原來是梁大夫，阿皓性子急，不知我請了醫師過來，您莫見怪。”他拱手作禮，繼續道，“我是言家班雜藝團的班主言無烈。”
梁長風沒想到這班主竟是個年紀不大的男子，點頭致意：“無妨。這裏本就人多，機警些纔好。還煩請言班主帶我去看看病人。”
言無烈上下打量着來者面露遲疑色：“病人不在此處，得請梁先生跟我走一趟了。”
梁長風跟在言無烈身後沿着一側的道兒往演出臺的方向前進，越過其後的兩層帷帳才知道這背後還有一處不小的空間。那地方除了堆放着暫時存放的表演道具、精美服飾、油彩顏料，還隔了幾間半開放的候場休息間，由於被拉上了簾子，也不知裏面有無人。
言無烈熟門熟路地拐進一間看似最大的隔間，邀着梁長風一齊進入。可進去一看，裏面空空如也，除了對牆懸掛着一排簾子，什麼也沒有。33小說網
但見那簾子被言無烈掀開，竟緩緩從後頭露出一扇精緻高大的鐵扇門，原來這裏面還藏着這麼個暗門，真是意想不到。梁長風表面不動聲色，心裏卻早已開始盤算。暫且看他想做什麼。
這是扇比普通門洞大上一倍的門，進入以後藉着門外的光可見是處向下傾斜的坡道，梁長風跟着進入後，裏面被點上了兩盞明燈，一下把前方的路照得通明。
斜坡很長，一路向下也不知通往何方，兩側極寬的距離足以讓兩架馬車並排通過。走了不久，地面趨於平直，言無烈舉起手中的火摺子繼續帶路，若不是這裏四周封閉，斷然感受不出這是一處甬道。
梁長風不聞不問，只管跟着走，偶爾用手觸碰牆壁也感覺此處比上面更涼快些。
“不好意思，就快就到了。”言無烈生怕對方煩躁，有禮貌地解釋，“剛纔的帳篷是我們言家班的演出場，而馬上要去的纔是言家班真正的地盤。這兩處相隔並不遠，只因地處北城交通不便，這建了這臨時的地下通道。爲了早些到地方，委屈梁大夫陪我走一趟了。”
這下，梁長風總算聽明白了，看來這家班子確實頭腦靈光，懂得用建造地下通道的辦法避開鬧市。
如果沒算錯，這位置相對的地面之上是北城朝東的那片集市，如果從上面走必然沒有眼下這麼通暢。這一上一下一鬧一靜光是在腦子裏想象就對比極其強烈了。
也難怪這通道會做的如此寬敞了，想到方纔在帳篷幕後看到的那些道具服飾，梁長風也明白了許多。想必那些東西也是通過這條通道直接運輸過來的，既方便又速度，這設計的確足夠巧妙。或許，還有比那些更大更沉的道具，不然也不會把通道打得如此寬敞了。
正想着，這甬道已經開始走上坡路了。梁長風心中明白，這是快到地方了。
果然，走了差不多與下坡一樣的路程，便看到前方有個門型的地方，同之前的鐵門一樣，稍顯笨重。
梁長風眯細了眼睛，跟着言無烈走出門外，一時間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呵，經這地下的一番走動，再上來已全然變了模樣。
門外比喧鬧的市集安靜許多，卻是處露天的空地。梁長風很快適應了眼前的變化，判斷此地應該是座院子。地面上鋪設的青石路花紋奇特，呈現出獨有的年代感與滄桑感。
言無烈指着面前的三排兩層高的小樓說道：“這裏是復塘街的言家班。”
梁長風在心裏估算了下，很快便把剛纔記在心上的路線圖與北城的地形重疊起來。剛纔的地下通道並不算複雜，無疑是條捷徑。
“直接去看病吧。”
“這個病人比較特殊，之前請來的大夫都束手無策，不知徐掌櫃有沒有提及……”
梁長風不喜囉嗦，打斷對方的話：“先去看看再說。”
他暗自猜測，這言無烈是對他的醫術沒信心或是其他，否則爲何總是表現出一副擔憂的樣子。可既然如此，爲什麼先前見面的時候沒有說明情況，而是把人帶來之後纔開口呢。
微微溼潤的空氣中竟然飄來一陣奇特的氣味，梁長風立即感受到一絲危險的氣息，可正是這樣的氣息令他的內心莫名激動起來。
未走出多遠，後院突然傳出連續幾聲駭人的低吼，很快就聽到許多人大呼小叫的聲音。
“不好，又發病了！跟我來！”
梁長風警覺地聽着這動靜，心裏着實訝異萬分。
如此說來，發出吼聲的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