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卻略有不同,表面的安穩沉靜已非它的全貌,只因一隻蟄伏已久的惡獸露出了獠牙。
這隻惡獸伺機而動,掠取了常人不敢想象之物又招搖離去。
如今,黑色的陰影已籠罩着整座宅子,在原本的神祕之上又附着了一層詭祕。
而梁長風是那個被選中的人,被選中去破局的那個人。
“咚,咚咚咚,咚咚。”
敲響蘇宅的側門,很快有人來應門。
“梁先生,請進。”
應門者的面容清秀,五官大氣,眉宇間透着女子難得的些許英氣,身着一身天青色束腰錦袍,正是蘇寒逸的女弟子薄月。
梁長風后腳才踏進來,薄月便飛快閉門落鎖,確認無誤後簡短說了句“請隨我來”。
梁長風只偶爾來蘇宅,但蘇寒逸門下的女弟子都認得,薄月算是蘇寒逸最早收入門下的女弟子,無論是修爲還是資歷都是極高,因而也深得蘇寒逸心意。
但薄月不喜言談,待人刻板,多是獨處鑽研機關術,亦很少在宅中走動。如今蘇寒逸命她守門,看來是真的戒備了。
途經蘇宅庭院時,梁長風又多瞧了幾眼,有好幾根花莖被壓折了腰,大朵的芍藥已垂倒一旁,花瓣零落一地,仿若韶華不在的女子般低垂着臉,叫人看得甚是惋惜。
薄月將梁長風引到內院一處地門入口,梁長風明白此門通往何處,謝過後便獨自前往。
“此事可有解?”薄月突然問道。
梁長風回首,見薄月面無表情地望着自己,心中略有所思。
“我盡力。”他答了句。
薄月朝他點了頭,又轉身離去,那背影很快融入蘇宅的花景中,美則美矣,卻盡是淒涼。
入了地門是下沉的階梯,兩側已燃上掛燈,梁長風只需沿着臺階一直走便可。
走了約摸半盞茶工夫,終於看見一扇一人多高的銅門,梁長風將雙手搓熱,上前推開大門。
一入門便有股寒氣襲面而來,梁長風顧不上遮擋,飛快把身後的門關好。
“來了。”裏面是蘇寒逸的聲音,低沉中帶着沙啞。
蘇寒逸端坐於一張冰凳上,見梁長風走近,張開雙眼仍是神情肅穆。
“有線索了?”
梁長風搖頭:“時間太短。”
“也是,時間太短,才兩天。”
蘇寒逸垂下眼瞼,向來高傲的他竟露出了落寞之情。
梁長風多少知曉蘇寒逸秉性,事已至此即便再多安慰也對他無用,而且比起安慰,蘇寒逸更想盡快知道的是真相。
梁長風繞過蘇寒逸繼續往裏走,很快便看到一樽冰棺。
此地窖位於蘇宅內院,實爲冰窖,是蘇寒逸親自構圖,請蘇家工匠花費大半年時間祕密建造。
窖頂與牆體皆以磚砌築成拱形,無比堅固,隔熱絕佳,本是蘇寒逸於儲放冰塊的絕佳之地。當時,他爲了滿足自己小小的惡趣味,還特意請工匠按着圖紙做了一樽與他等高的冰棺。
卻沒想,如今這冰棺裏當真躺進了人。
“老蘇,你可記得我曾說過,庭院裏的芍藥與這宅子不太相配。”
梁長風自顧自地打開布包,從裏面依次取出數個絹包,這些絹包個個小巧精緻,都用乾草莖收口。
“是什麼?”蘇寒逸問。
“我用高良薑、都梁香、杜衡、辛夷、藁(gǎo)本、桂皮等藥材調配的藥包,有防腐之效。”
“你倒是有心。”
梁長風看向冰棺內,見得涼煙闔眼靜靜躺着,全無血色的臉仍是花容月貌。
她睡去了,只是再也醒不過來了。
梁長風萬分感慨,思緒頓時被拉回兩天前……
那天已近晌午,薄月帶了蘇寒逸的口信請梁長風速去蘇宅。
梁長風不知出了何事,但多少看得出薄月有些不對勁。
到了蘇宅,薄月帶梁長風直接去了鄰閣。鄰閣屬蘇寒逸女弟子住所,梁長風入蘇宅多次,也從未進過那裏,這點又讓他覺得異常。
等他踏進其中一間房,聞到有些熟悉的香氣時,便猜到那是誰的屋子。可他還聞到了股極淡的血味,與香氣混雜在一起,十分不妙。
蘇寒逸站在屏風前,見梁長風來了便開口道:“有一事需你幫忙,請長風先答應。”
蘇寒逸的古怪,梁長風比任何人都清楚,可這一開口就要他答應辦不知何事的要求卻極其古怪。
“有話不妨直說。”
“話自然會說,但務必先答應。”蘇寒逸態度強硬,但並非是無禮。
“若是我不應呢?”梁長風說。
“此事只有你最適合辦。”蘇寒逸一副認定他的樣子,“而且也只有你能辦到。”
他們二人之間從不用心機謀算,可這次蘇寒逸如此謹慎恐怕是不得已爲之。
梁長風斟酌片刻答道:“好,我答應。”
蘇寒逸指向屏風後:“你過來自己看。”
梁長風繞到屏風後,木質的雕花牀上斜躺着香香軟軟一女子,真是蘇寒逸最喜愛的女弟子涼煙。
她側臥着躺在香榻上,被褥蓋得完好,卻從衣襟看出穿了外行服,一隻玉臂不自然地垂在牀邊,。
梁長風早就聞到血氣味,加上涼煙略帶痛苦的表情與蒼白的臉色,他已然猜到了什麼。
沒有鼻息脈搏,已是無力迴天。
“什麼時候發現的?”
蘇寒逸緊閉着嘴不說話。
梁長風也沒有繼續問,繼續查看起牀上的人兒。
脖子上完好無損,不是勒殺。
嘴脣泛白,口中有淡淡血跡,舌苔卻無異色,許是不慎咬到了舌頭。
梁長風掀開被褥,見涼煙的衣物穿戴整齊,但在這整齊中又能發現些許不同。
他嘴裏唸了句“打擾”,掀開涼煙最外穿的一層嫩黃色紗衫,這紗衫質地極好,是蘇宅女弟子常穿衣物,並無可疑。不過當他看了裏面那層襯衣,便更加確定自己的推斷。
梁長風起身退了幾步,在牀的各處都轉了一圈,最後他選了自以爲最合適的位置,擡起雙臂做了一個往前推的動作。
推完之後,卻是搖搖頭,又往前走了半步繼續重複。
這一次他推完之後順勢壓向牀榻,不過他早有準備,雙臂輕輕一撐就阻止了慣力,不偏不倚身下正是涼煙躺着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