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徐朔之和葒曳聽得糊塗,程燎又說。
“知道我們在海上航行的人最怕什麼嗎?”
葒曳說:“當然是暴雨狂風。”
程燎卻搖頭:“不,狂風暴雨是習以爲常,最怕的是迷失方向。”
浩瀚無際的大海里,在不明方向的未知中航行,光憑想象確實難以抑制內心深處的恐懼。
“我們不能迷失方向,即便船上的儲備十分充足,也要以最快的方式弄清楚海岸的方向。”
“所以,你們用磷光花粉可以尋找方向?”徐朔之問。
“海風會把磷光花粉吹向海岸,而且神奇的是,磷光花粉不會溶於海水,只要我們跟着它漂行的方向,就一定能找到航線。”
徐朔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麼神奇的玩意兒你哪兒找來的。”
程燎搖頭:“這不重要,總之傅遜臨死前把磷光花粉撒了,他一定在求救,而且——”
“出事時極有可能天黑了。”梁長風補充。
“嗯,我的確是這麼想的。”
葒曳的腦子裏閃過一道光:“你們說,如果真存在什麼兇手,他會不會也沾上了這種花粉?”
“不是沒可能。”梁長風接過話,他還想說些什麼,忽然被屋外一陣的響動打斷。
門板被一下撞開,阿遼倒在地上摔了個結實。
徐朔之趕忙上前將其扶起,只聽到阿遼嗆得直咳嗽。
程燎躍窗跳出,繞着外屋尋找異常,可他找了一圈,除了地上了幾行車轍和雜亂無章的腳印,再無任何發現。
“怎麼回事?”徐朔之看見阿遼狼狽的樣子,更是有些氣憤,“哪個混蛋乾的!”
阿遼的臉上沾滿了黃褐色的顆粒,梁長風取下些摸了摸,發現原來是米糠。
這米糠多是用來釀酒的,怎麼會出現在義莊這樣的地方,梁長風百思不得其解。
他只得先取出隨身的布帕,替阿遼擦乾淨殘留的的米糠,所幸那些米糠只是粘在臉上,並未被吸入。
程燎也回來了,他搖搖頭,表示沒有什麼發現。
“沒找到人嗎?”徐朔之氣得牙癢癢。
“這裏怎麼會有這東西?”程燎顯然也對米糠的出現感到疑惑。
阿遼終於覺得呼吸通暢,他連忙說:“方纔我在屋外守着,看見有個人躲在籬牆外東張西望,我猜那人應該不是衙差,便先躲了起來。之後,那人瞧了好一會兒,忽然朝義莊這邊跑過來。我現身想攔下他,那人被嚇了一跳,可反應卻出奇得快,也不知道朝我臉上扔了什麼便跑走了。”
徐朔之越聽越氣:“看清他的臉了嗎?”
阿遼一臉愁容:“他穿着斗篷藏着臉,沒看清。”
“這義莊又不是什麼好地方,怎麼盡挑今天來。”徐朔之罵罵咧咧。
“說不定是特意挑今天來。”梁長風冷不丁冒一句。
“會不會是之前那個神祕人?”葒曳隱隱覺得不安。
梁長風黯然:“如果真是那人,恐怕就不是撒米糠了。”
想到那瘋馬失控狂奔的情境,葒曳到現在還心有餘悸。梁長風說得確實沒錯,如果來者真是下毒之人,阿遼可能就沒這麼幸運了。
程燎急問:“還請明示。”
“過來看。”梁長風重新回到屍身旁,擡起傅遜的右手,“他的手上有幾處細小的傷口。”
程燎上前端詳,那隻手已失了血色,黯淡無光,甚至有些發僵,但確實能看到有好幾道傷口分佈在指根,尤其是食指指根處的一道傷口顯得略深些。
“這是刀痕。”程燎喃喃道。
“看起來是近幾天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梁長風指着傅遜的尾指又說,“不像這裏的舊傷。”
程燎被他一提點,有所醒悟:“恐怕是‘金絲雀’,他的尾指是被‘金絲雀’割傷的,而這些傷口的形狀也很像。”
“如此說來,傅遜死前用過‘金絲雀’,又被‘金絲雀’所傷。”梁長風追問,“可你說傅遜極擅長用刀。”
“這舊傷是有來歷的。”程燎長嘆,“當年我們在海上遇到一幫海匪,起了數次衝突,後來得知那幫海匪臭名遠揚,經常靠岸掠奪百姓財物。我們海盜軍實在看不下,便施計擒了他們的匪頭,傅遜就是在抓人時割傷了小指,留了傷疤。後來他還常常開玩笑,說‘金絲雀’沾了主人的血纔算真正開光,以後什麼妖魔鬼怪他都能擋得住。”
梁長風只是聽着,這故事並非索然無味,反而是啓發了他許多。
“說遠了,你覺得這傷是怎麼來的?”程燎也不清楚自己爲何如此信任梁長風,總是不知不覺便想向他尋求答案。
“老徐,借你的袖劍一用。”
徐朔之在那頭十分配合,抽出暗藏在袖口的白玉袖劍扔了過去。
徐朔之的白玉袖劍雖然是把劍,但長度極短,易拿易藏,脫去劍鞘握在手中倒也像極了一把短刀。
這柄袖劍來歷不凡,暫時當做“金絲雀”也綽綽有餘。
梁長風將其握在手中,按着傅遜受傷的痕跡,儘可能模仿當時的姿勢。
“只有這樣握才能符合傷口的形狀。”
梁長風的手心朝下,拇指壓住劍身,其餘四指反向施力,將袖劍緊緊卡在手裏。
然後他傾斜劍背,自上至下做出一個奇怪的動作。
這時候,徐朔之也過來了,他瞧見梁長風滑稽的舉動,忍不住嘲笑:
“你這什麼姿勢啊,也太像周管家在殺魚了。”
“很像嗎?”梁長風問。
“本來就很像啊,阿遼你快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樣。”
程燎看着梁長風手上的動作,突然說:“不對,不是這樣。”
梁長風贊同地點點頭:“確實不對,應該是這樣。”
他改變了動作的方向,左右來回重複同一個動作,像是在劃開什麼東西。
“食指根部的傷口雖然是直直一道,但仔細看會發現,其實頭尾處更深一些,而右側最深,使刀的方向更多的是自左向右。”
“他會在做什麼?”程燎想不到當時傅遜究竟在做什麼。
梁長風忽然閉上眼睛,停下手上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