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揉揉耳朵：“好了，我們還沒老到耳聾眼花呢，你有話慢慢的說。有話好好說，你在宮中應該學過規矩。還是在你眼裏，我們兩個老傢伙不配你禮貌相對呢？”小荔枝臉上一紅，沒了剛纔的激動，擰着手指頭，剛要說什麼，卻被楊玉打斷了：“我和你阿孃很認同婚姻自由，若是她不認同，你覺得你今天能站在這裏，對着我們大喊大叫？沒準你早就被嫁給什麼你阿爺看好的青年才俊了。這一路上也累了，我們坐下來喝茶！”
小荔枝沒了剛纔的氣焰，老實的坐下來泡茶了。楊玉看着小荔枝熟練的烹茶，滿意的點點頭：“不錯，動作嫺熟，姿態優雅，看樣子你是個聰明孩子啊，一學就會。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你說說吧，要嫁給什麼尹子琪的，他是誰，什麼身份背景。你和他到了哪一步了？預備結婚，有什麼打算嗎？”
楊玉給阿蠻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叫小荔枝自己能表達訴求。誰知小荔枝忽然沒了剛纔的伶牙俐齒，竟然結巴起來了。她想了一會才把尹子琪的身份履歷說了，結果卻是斷斷續續，有很多講不清和遺漏的地方：“……他現在連着參軍也不要做了，已經辭了官職來到洛陽，我決定嫁給他！非他不嫁！”小荔枝最後很堅定地表示自己態度，非君不嫁。阿蠻臉色一陣難看剛要說話，誰知卻被楊玉搶先了。
“嗯，我就算是對這個人瞭解個大概了。聽着還是很勵志的，是不是？他們家不過是個一般中人之家，卻能培養出一個參軍，已經很不錯了。你要嫁給他——我剛纔沒說清楚。你決定是嫁給尹子琪。而不是結婚！”楊玉慢吞吞咬文嚼字，小荔枝嘴快，立刻說：“是，我要嫁給他！可是家人和結婚不是一個意思麼？”
“你是怎麼上學的？嫁對應的是娶！是兩姓之好。結婚則是單純你們兩個的事情。雙方的家庭影響降到最低。你肯定知道嫁娶是怎麼回事，要有哪些禮數和程序。我只想問你，嫁娶第一條是什麼？門當戶對？你阿爺是什麼身份，你家裏祖上是什麼身份，那個尹子琪是什麼身份？婚書該怎麼寫？他們家肯定要請媒人上門提親說媒的，換位思考下。你是尹子琪的爺孃，要怎麼請媒人？請誰？婚書上怎麼寫？”楊玉心裏冷笑一聲，這個小丫頭真是愛情小說看多了，拿着一秒鐘的荷爾蒙衝動當成了天長地久了。先叫現實給她上一課，你可以平等對待任何人，但是這個社會是有階層的，想要跨越階層，把翻雪山還難。
小荔枝一下子沉默了，她的眼神裏面那團灼灼燃燒的火焰慢慢的沒那麼閃亮了。楊玉心裏稍微鬆口氣，謝天謝地，還不算是一根筋到底了。其實楊玉很擔心，小荔枝萬一來一句：“我願意！你們怎麼能這樣看人！”那樣的話楊玉還要費口舌呢。小丫頭開始認真思考了。
小荔枝滿臉憋得通紅，最後擠出來一句：“我不在乎他的身家背景，你們太俗了。以前姨娘在我心裏是個超凡脫俗，神仙一般的存在。現在，我忽然發現，根本不是那樣的。你們爲什麼都這麼勢力啊。阿爺已經位極人臣了，還要怎麼樣。姨娘，你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你怎麼這樣市儈呢！”
“我是仁至義盡了，只要你說通了你阿爺，我不管了！”阿蠻心裏一陣發冷，她忽然覺得自己錯的離譜！她就是太溺愛孩子了，生怕她被傷害，阿蠻拿出全部力氣給小荔枝一個幾乎是無菌的環境。結果溫室裏養出來的不是嬌豔的花朵，而是個偏激的荊棘。
“你不能不管啊。她是你們的女兒，嫁娶是什麼，父母決定兒女的終身大事，你還要給她置辦嫁妝，看樣子孩子還沒學會做個家庭主婦啊。她要學紡織，做飯，打掃庭院，侍奉翁姑，撫養小叔子，小姑子。一家上下都等着你打點呢。你的針線怎麼樣啊？”楊玉看着小荔枝：“今後你要做一家人的衣裳穿戴，從頭到腳。尹子琪是平盧人，家裏是種田還是放牧啊。你會牧羊了嗎？編制毛線，做羊毛氈，你都會嗎？要是不會，我想現在學習還來得及。”
小荔枝傻眼了：“不是那樣的——他說不會叫我受委屈的。”
“那怎麼是委屈呢？爲自己愛的人做一切，喫再多的苦都是甜的！甘心情願爲愛人付出一切，怎麼能是委屈呢？是幸福啊。而且你不要想什麼豐厚的嫁妝了，你嫁妝越豐厚的，別人說你那個尹子琪靠着老婆上位，裙帶關係的流言就越多。他一定是個很驕傲的人，你願意看着他痛苦嗎？我看現在這個情形，你阿孃多半不會同意這門婚事。你若是以死相逼，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她也不能看着你死啊。也只能捏着鼻子答應了。心氣不順，你的嫁妝大概很寒酸，不過也好，尹子琪出不起彩禮，若是你嫁妝太豐厚了，那不是給夫家難堪嗎？那樣的話可是會害了你！楊玉一副我是真心爲你打算的樣子，小荔枝則是越聽越着急，怎麼能這樣呢？沒有嫁妝，和自己夢中的婚禮差的太遠了！
“怎麼是害我啊！爲什麼不能有跟多嫁妝！”小荔枝頓時着急了，她纔不要灰溜溜的出嫁呢！費勁力氣爭取來的婚姻，不能太敷衍了。
“當然是害你了。尹子琪的父母是低三下四的才求的這門婚事的。他們身份雖然低，可是自尊心還是有的。你嫁過去就是他們家媳婦了。女戒女則上怎麼說的？他們有意無意都要在你身上找平衡的。你的嫁妝越多，他們內心越自卑，越會在意這個。對你的態度就好不了。當然這只是我武斷的一點推測，他們或者是忠厚的長着也未可知啊！不過，你的婚事你做主，你爺孃的家財他們做主。不管他們是打心裏高興，還是不高興，都可能不給你嫁妝，或者只給一點。”楊玉在桌子底下碰了下阿蠻。
阿蠻冷笑一聲：“的確，我這些年可是把自己的嫁妝都賠進去了，你嫁人，我真是拿不出什麼東西來。只有幾萬錢，聊勝於無吧！你阿爺，他能同意這門婚事就是萬幸了。剩下的別想了！”
小荔枝沉默了，阿孃的話很真實，阿爺纔是不可逾越的大山。她敢對着阿蠻軟磨硬泡，咆哮憤怒，都是指望着阿蠻能妥協，這樣阿爺看在阿孃的面子上也只能點頭了。誰知阿孃的態度忽然轉變，小荔枝猝不及防，沒剎住車，狠狠地撞在了楊玉那堵世俗的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