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被偷走的週日 >第33章 情定水雲天
    南方打了勝仗,陛下終於親政,佳節舉辦龍舟盛事,精兵彰顯天家威儀……宮宴上,憋了一年多找不到拍馬屁抓手的官員們,總算有了用武之地,使足了勁歌功頌德。

    一杯一杯的敬酒喝下來,李彥和很快就兩頰通紅了,可他心裏,是數年來從未有過的暢快。

    雖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但是一個人的酒量並不會因爲他高興就突然變大。

    李彥和在晚間的端午宴會上,喝了個酩酊大醉,最後被江喜和另外一個小太監,一左一右架回了寢殿。

    喝醉的人暫時仰在臥榻上,頭朝內,兩隻腳還垂在牀下。江喜去茶房熬製醒酒湯,柏曉芙打了盆熱水,絞了帕子來給陛下淨面,打算清理過後再將他移成往常睡覺的姿勢。

    原本四仰八叉躺在牀上的人,忽然坐了起來,一把抓住柏曉芙拿着毛巾的手問:

    “你幹嘛?”

    “給你擦臉啊。”

    “不許擦!”陛下撅起了嘴,像個鬧脾氣的孩子:“以後都不許你擦!”

    手裏的毛巾被他抽出,遠遠丟到地上。柏曉芙目瞪口呆,還沒來得及起身去撿,人已經被扯着小臂拉到了他腿上坐着。

    “哎呀!你鬆手啊……真是醉狠了,不能喝還喝這麼多,江喜也不攔着點!”

    “我心裏高興,就多喝了兩杯,嘿嘿……”

    借酒撒瘋的人埋頭在女官衣服上不停地蹭,鼻音濃重:

    “曉芙,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端午啊。”

    李彥和擡起頭,咧嘴傻笑:

    “端午汛,是沂河一年裏水量最大的河汛,昨日已經結束。七條支流,河水都沒有漫出河道。兩河百姓今年的糧食有着落了,是你的方案,救了大梁。”

    柏曉芙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耳朵:

    “運氣好,是運氣好啦……”

    笑着笑着,李彥和漸漸皺起了眉頭,緊盯腿上的人,像第一次見一樣,端詳良久,突然說:

    “你這髮型好醜啊,我不喜歡。”

    女官在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大梁宮女髮型都是統一的好不好,難不成她還要做朵不一樣的煙火嗎?

    但陛下是個行動能力極強的人,說了不喜歡,立刻就開始上手拆她的頭髮。

    他一隻胳膊緊緊箍着人,不讓她亂動,另一隻擡起來,先拆紗冠,再拔固定髮髻的細銀簪。一邊拆,一邊像剛剛扔毛巾那樣,滿地亂丟。

    “哎你別到處扔啊!那個小細簪子滾到犄角旮旯裏很難找的!”

    柏曉芙拗不過他,又急又氣,心裏直罵:醉鬼真煩人!

    “沒關係,找不到就不找了,我給你買新的,買更大更好看的!”

    陛下拍拍胸脯,覺得自己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男人。

    柏曉芙已經不想再有任何動作和語言了,她乾脆放棄掙扎,乖乖呆在他懷裏,任他開心地玩自己頭髮。

    反正,以後再也不能讓李彥和喝醉了,這人酒品着實太差勁。

    束好的髮髻很快就被徹底拆掉,一頭烏髮散落下來,柔順黑亮。李彥和似乎對目前的造型滿意了,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抱着柏曉芙“咯咯”地打起了鳴。

    “陛下,您玩夠了嗎?一會兒宮裏的雞都被您叫醒了。”

    柏曉芙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些犯困。

    李彥和從散落的黑絲緞裏拎起一綹,挑在手上傾斜,看着髮絲慢慢從指間滑下,止了笑,眼神中浸染出濃濃深情:

    “曉芙,我想親你。”

    平日裏不打招呼就親的事兒幹了不知道多少次,今兒個倒裝起矜持來了!

    柏曉芙本來不是很想理他,但這一雙星目,深邃中泛着幽幽波瀾。她這樣被他盯着,竟有點心跳加速。

    秉持着不要跟一個醉鬼計較的心態,她很好脾氣地閉上了眼睛:

    “那你親吧。”

    沾滿酒氣的脣,時而貼上臉頰,時而落在鼻子,皆是淺嘗輒止。一下,又一下,像小雞啄米一般,卻勾得她心裏漸漸癢了起來。

    她睜開眼,兩頰早已緋紅,惱怒道:

    “你故意的?”

    李彥和咧開嘴角,露出一排大白牙:

    “兵法有云,以退爲進。”

    柏曉芙盯着這醉鬼無辜又氣人的臉,想想自己一會兒還得趴在地上挨個兒撿簪子的窘境,大約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手上一發力,直接將人按倒在牀上。

    她也學着他的樣子,柔軟的脣瓣蜻蜓點水般落在他臉上,自額頭到嘴角,一觸即走。

    被她觸過之處漸漸滾燙,李彥和的呼吸陡然沉重起來。

    他伸手箍住趴在自己胸前,小獸般窸窸窣窣的女子,就勢一滾,天旋地轉,將她壓在了身下。

    “兵法還說,要掌握進攻的主動權。”

    綿長的一吻,小心而急促,溫柔又激烈,讓柏曉芙幾乎大腦缺氧。

    她在李彥和眼底,看到了一片閃亮星河。

    女子的呢喃,夾着馨香,於近在咫尺的耳邊輕響:

    “兵法裏,還說什麼了?”

    修長的手,離開了她的纖肩。波光盈盈的水眸,倒映着男子好看的淺笑。

    “還說,要不戰而屈人之兵。”

    女官腰間碧色的衣帶被人試探地拉了拉,卻並未繼續下去。陛下酒氣上頭,薰紅了臉,啞聲問:

    “可以嗎?”

    柏曉芙的臉上驀然騰起紅霞,“可以”兩個字在齒間縈繞一圈,最後化作一聲羞赧的嚶嚀。

    天子與女官的衣服,交替自明黃牀帳間扔出。內衫裏滾落的蓮子香囊,恰巧與一個套着纓絡的金錁子纏在了一起。

    芙蓉帳暖,暗香涌動。

    錦衾簇擁間,骨軟筋酥那一刻,柏曉芙愉悅地想:做人,確實比做花有意思。

    月上高空,一輪彎彎蛾眉。太液池靜謐安詳,滿池亭亭玉立的花苞,悄然盛開。

    ///

    柏曉芙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站在一片雲霧繚繞的水中。溫熱的池水,一波又一波打在她身上,使她不自覺地隨水簌簌搖動,就像,一朵蓮花。

    對啊,她現在,就是天池中的一朵蓮花,確切地說,是一朵花苞。

    不遠處,雲霧間懸空浮起一座石臺。石臺上的那個人,青衣長髮,正在低頭撫琴。

    他的琴聲,空靈悠揚,猶如涓涓流水,清澈動聽。

    花苞好像愛上了這個琴聲,又或者,愛上了彈琴的這位神祇。她希望這個青衣男子,能擡頭看她一眼。

    如何才能讓他看到自己呢?

    這朵潔白的花苞,苦思了很久。當然,她此時還沒有完全啓智,所以也不知道很久到底是多久。總之,花苞她,想開了。

    她是一朵心性單純的花兒,一旦想開,她就真的,施施然開了。

    陣陣幽香,挾着一朵花兒單純的傾慕,彌散在天池之上。於是很快,青衣神祇擡起了頭。他望着不遠處微微震顫的芙蕖,目光中略帶驚訝。

    “上善若水,大道無情。一萬年了,你還是盛開在這天池裏的,第一朵花。”

    白蓮花聽不懂這話,但她喜歡青衣男子的聲音,溫和又輕柔,比每天打在她身上的水波還要熱、還要軟,聽了讓人特別舒服。

    她努力將自己的花瓣舒展得更開了,搖晃着身子,向男子表達她的欣喜。

    這般翩翩起舞的姿態,讓青衣男子嘴角,彎起了一個極輕微的弧度。但旋即,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陡然愣怔。

    他,笑了?

    仙人由天地化力孕育而生,生來即肩負維持天地秩序的責任。自降世起,他便守在這混沌之上,主凡間生死、壽夭。一萬年來,無悲無喜,無慾無怒。

    天道無情,是每一位神祇都牢記在心的規則。

    可是今天,爲了這朵花,他卻笑了。

    金色的光芒自他指尖涌出,懸浮的石臺隨之悠悠移動,而後停在無際雲海間,唯一一朵白蓮花身前。

    白蓮花的內心沸騰了!

    他來了!他真的過來了!

    青衣男子的手指拂過蓮花潔白的花瓣,那麼輕,那麼小心翼翼,像是在呵護稀世珍寶。

    他開口說了一句話。

    他說的話,柏曉芙沒有聽清,因爲她的意識漸漸從夢中抽離了出來。身側似乎有一個人,在用同樣溫熱的手指,輕撫自己的眉眼。

    她裹在柔軟的被子裏,下意識向着那人的方向蠕動,希望離他再近一些。

    很好,這個人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隻精瘦勻稱的胳膊自肩膀上方摟住她,將她往懷中帶了帶。柏曉芙的鼻尖似乎觸到了一堵暖乎乎的牆,四周全是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味道。

    半夢半醒間,她小聲嘟囔了一句。

    在牀側支着頭凝神看她的李彥和,聽到了那句話,俊朗的眉眼間滿是笑意。

    他俯身在重新陷入熟睡的人額上落下一吻,低聲說: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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