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着頭,眯着眼看着對面尹家的大門緩緩關上,鼻子裏忽然輕輕哼了一聲,嘴邊漾起一絲笑意。
“尹興這條蠢狗,這次倒是真沒有說謊。”趙成麟懶洋洋地倚着窗戶,打量面前的何勇。
何勇一身橫肉,不怒自威的面相,在趙成麟的面前也變得跟只貓似的乖巧,連爪子都不敢露。
“你說,那天是瑞王出手幫的她?”趙成麟拍了拍何勇土豆般的大腦袋,一面拍一面說,“就我那窩囊皇叔?”
“是,沒錯,就是瑞王殿下。”何勇乖巧地說,“他不知道我們是您的人,只當我們是普通的街痞子。”
“你難道不是普通的街痞子嗎?”趙成麟微一挑眉,看似在笑,可他拍何勇腦袋的手驀然一重。
何勇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一隻耳朵裏忽然流出些水來,他一抹,發現竟是鮮紅的血。
何勇驚叫起來,卻發現,自己一隻耳朵竟然已經聽不見了。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驚恐地看着面前的趙成麟,眼珠子都快要嚇得蹦出來。
“您……您功夫真好!”何勇不想死,使勁的在臉上扯出笑來,可那笑實在是不大像是笑容,看着比哭還難看。
“隨便玩玩。”趙成麟甩了甩手,看着何勇的表情,忽然笑了,“你比那尹興有意思多了。”
“不過……”趙成麟看向不遠處的尹府,“尹興要感謝他有個不錯的妹妹。”
尹湄這次回尹家,恰好在路上遇到了滿頭紗布的尹興。
尹湄被他現在的模樣嚇了一跳,他哪裏還有第一次見面那小模樣,腦袋包的幾乎只剩下一雙眼睛露在外頭,看着怪滲人的。
他的身邊是一位滿臉憂慮的婦人,那婦人長了一雙上挑的丹鳳眼,與尹興有幾分相似之處,柔柔弱弱地彷彿一棵菟絲花。
尹湄福了福身子,算是見過了這位二房林氏。
林氏她小時候便是見過的,只是細節不大記得清了,只記得舅母說過,當母親嫁給尹洪玉之後,才知道尹洪玉並不安分,身邊早已跟了這位林氏。
尹湄母親怒急攻心,從這以後纔開始生病,身體每況愈下。
而當林氏看到尹湄,忽然怔住了。
太像了。
尹湄與她孃親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不,這姑娘長得更美。
只是尹湄與她娘相比,看起來似乎更加柔弱順從些,少了幾分清高,多了幾分入世。
也許是在徽州從商幾年的緣故,尹湄看似嬌柔可欺,骨子裏卻透出一股深閨姑娘所沒有的氣度。
林氏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尹興卻朝着尹湄衝了過來,張口便問,“你元宵晚上去哪了!”
“我與爹爹說過了。”尹湄見他氣的觸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心中沒有一絲波瀾,“哥哥纔是,丟下我不知道去了哪裏,以後我再也不同你出去了。”
尹湄聲音柔軟,語氣中卻多了幾分委屈。
尹興氣不打一處來,她倒是把話都說了。
尹興張口想說什麼,卻發覺身邊的林氏捉住了他的手。他這才冷靜下來。
尹湄看了林氏一眼,藉故身子不適,帶着桃花轉身走了。
“都說了叫你凡是多想想,如今太子不信你,那是沒有看到尹湄。她人就在這兒,跑不了,你先穩住她,下次若是太子再有了興致,你也好做打算。”
尹興點了點頭,感嘆道,“還是娘想得周全。”
……
尹湄在店鋪奔走了幾日,將其他店鋪的情況都摸清楚了,除了太子那邊搗亂的情況以外,原本尹家這些店鋪的賬冊便已經出了一些問題。
尹家只有尹洪玉一個人管事,尹興什麼也不幹,沒有人看着鋪面,他們家僱傭的掌櫃時間長了便開始從中謀私。
這些問題堆積了很長時間,太子那邊只是個導火索罷了。
要想讓這些店鋪起死回生,只能一步一步來。
尹湄心中很着急。
到現在爲止,盈利的鋪子並不多,她忙活了半天,沒賺到幾個子兒,腿都要跑斷了。
也不知道舅舅舅母那邊究竟怎麼樣。
尹湄來到京城的第一天便差人給徽州送了信,可是信不久後又被原封不動的送了回來,說是人去樓空,已經找不到舅母一家人。
聽聞這個消息,桃花和尹湄都開心不起來,舅舅舅母對老宅感情頗深,他們選擇離開,一定是走投無路。
正在這一天,傷養的差不多的尹興忽然破天荒的來鋪子裏找她。
尹湄看着已經拆了紗布的尹興,只見他臉上的傷已經癒合,還有些疤痕,也漸漸淡了些。
人也恢復如常,渾身帶着股吊兒郎當勁。
“忙着呢?”尹興笑着說。
尹湄一看他的笑便知道麻煩來了,這傢伙恐怕又在憋什麼壞水。
“挺忙的,哥哥會看賬本嗎?幫我看幾本。”尹湄搬出幾本滿是灰塵的大賬冊來,在尹興的面前拍了拍。
尹興剛想說話,便吃了一嘴的灰,又是咳嗽又是打噴嚏的,尹湄卻躲得快,拍完了便立刻躲到了一邊。
“你,你怎麼……”尹興想發作,卻又像是想起什麼,往前一步,道,“京城來了新的戲班子,妹妹想去嗎?“
“不想去。”尹湄輕聲說。
“那邊新開了一家酒樓,廚子是徽州來的,特色便是徽州菜,你想不想喫?”
“不想喫。”
“尹湄……你怎麼這麼小氣,你看我那天晚上摔得都破了相!“尹興一直跟在尹湄身邊絮絮叨叨。
“爹都說我了,說我不學無術,說我胡鬧生事,家裏就你最懂事了……請你喫個飯就這麼難嗎?”
“能別說話了嗎?”尹湄正看賬呢,被他叨叨得頭都大了,用手支着腦袋,無力地說。
尹興看着她忙自己的,更是委屈,一直在她身旁叨叨,鬧得尹湄好脾氣都有些要繃不住了。
“你就不能去忙點別的嗎?”
店門口忽然光線一暗,一輛馬車停在了店鋪的門口。
是一輛從未見過的馬車。
馬車上下來一位看起來極其普通的人,那人看了看店裏,問,“誰是掌櫃的?”
“我是。”尹湄趕忙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