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松話已說到這個份上,尹湄知道自己如果不去,便等於是拂了沈雲疏的面子。

    去沈雲疏那兒看賬冊可以拿到不少銀子,尹湄私心是想去的。

    只是今日之事,事發突然,她得知自己還未出閣便名聲受損,不說日後難以婚嫁,就是瑞王爺那邊,恐怕也要受影響。

    面對如今的境況,尹湄覺得自己再開口說一個字都要哭出來。

    夢境中她在元宵燈會被太子猥、褻,導致名聲受損的一切她都像是親身經歷過一遍,可夢境畢竟是夢境。

    如今現實中再次經歷,她腦袋裏一片空白,只想找一個無人處大哭一場。

    “尹姑娘?”蒼松見她鼻尖微紅,眼眶含淚,有些不忍再問,只是這裏呆下去時間長了,他不好交差。

    “謝謝蒼松公子,我這就去。”尹湄想了想,還是要去的。她忍住眼淚,帶着桃花掀開車簾上了馬車,馬車正是沈雲疏平日裏坐的那一輛,只是裏頭空蕩蕩的,擺設簡潔冰冷,看起來沒有半分人情味兒。

    尹湄和桃花剛坐下,便聽到了外頭傳來了熟悉的少女聲,清脆動人,活潑極了。

    “蒼松公子,方纔差點沒認出來,竟是您大駕光臨了,有失遠迎。”孫凝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宛如春日暖陽,哪還有剛纔昂着下巴鼻孔看人的模樣。

    桃花掀開簾子看到這一幕,登時無語。她看了看尹湄,卻見尹湄沒有什麼反應。

    “小姐,那孫家小姐找上來了。”桃花小聲說,“她似乎認識蒼松公子,正巴結呢。”

    “嗯。”尹湄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她現在心情很差,無心去管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桃花見尹湄沒心思,她自己卻好奇,便繼續將馬車簾子掀開一條縫,悄悄地看。

    “小姐你是?”蒼松猶豫了一會兒,狐疑地看着孫凝,不明白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姑娘是怎麼回事。

    “蒼松公子忘了嗎?我們以前見過的,小女子姓孫,是禮部儀制清吏司侍郎中的……”

    “原來是孫姑娘,失敬,我今日有要事在身,不便寒暄,請姑娘自便。”蒼松有些着急,已經耽誤了好些時候,他直接打斷了孫凝的話。

    孫凝萬萬沒想到蒼松竟是這樣的態度,明顯一愣,隨即立刻反應過來,叫住正在驅馬的蒼松,鼓起勇氣說,“方纔我見公子讓尹家姑娘上了馬車,孫家與尹家交好,沒別的意思,只是尹家大姑娘如今名聲在外,蒼松公子可以打聽打聽,別被人鑽了空子……”

    蒼松聞言微微一怔。

    他本以爲這位姑娘只是上來打聲招呼,沒想到卻是來提醒自己這個的。

    尹湄爲何會落下這樣的名聲,蒼松着實看在眼裏,心中也爲她憤懣不平過,正是心疼她的時候,此時聽到孫凝這樣說尹湄,心中沒有火是假的。

    “孫姑娘此話怎講。”蒼松見多識廣,自然不會去跟這小姑娘鬥嘴,反而臉上帶笑,只是眼眸中有些冷意。

    “尹姑娘是沈大人讓我來請,鑽不鑽空子我不知,只知沈大人已在府上等候尹姑娘多時,孫姑娘若是有什麼話,不如跟沈大人親自說去?”

    沈大人親自見尹姑娘?

    沈大人請的人?那位沈雲疏大人?

    孫凝震驚地退後兩步,臉騰的紅了,她搖了搖頭,終於從氣悶不甘中反應過來,自知今日行事相當魯莽。

    沒搞清楚狀況便衝上來,是她的失策。

    “姑娘若沒事,在下告辭了。”蒼松扔下這句,不再看她一眼,迅速駕車離去。

    孫凝站在尹家門口,久久回不過神來,看着馬車離開,尹茱在裏頭等她,看到她的窘迫,不知如何是好,久久不上前。

    孫凝的心中卻混亂成一團。

    她費勁心思也只在宮宴上見過沈雲疏一面,當時便驚爲天人,芳心暗許。她想方設法與蒼松說過兩句話,結果人家根本沒記住。

    可這尹湄才從徽州來幾天?小小商戶之女,這就與蒼松相熟了,還是沈大人讓蒼松來接她?

    憑什麼?

    尹湄坐在車裏,將剛纔孫凝的話聽了個全乎,她沒多大反應,桃花卻氣得差點蹦出去跟孫凝掐起來,好在蒼松回得快,說的解氣,讓桃花心情好了不少。

    “多謝蒼松公子。”桃花隔着簾子嘴甜誇他,“您剛剛真是威武霸氣,英明神武,你不知道,那個孫姑娘方纔怎麼口出惡言說我們家小姐,真是氣死了。”

    “應該的。”蒼松道。

    過了一會兒,蒼松隔着簾子對尹湄道,“尹姑娘,你不要介意那些流言,這件事會平息的。”

    “多謝蒼松公子。”尹湄說。

    馬車很快抵達首輔府邸,尹湄低着頭被蒼松引進門,她沒心情看什麼景物,只覺得沈府門庭寬廣氣派,氣度非凡。

    進了門之後,尹湄發覺不對勁,腳步一頓,微微一擡頭,便看到一隻巨大的敖犬。

    那敖犬有半人高,被養的十分肥碩,四爪如柱,口中犬牙鋒利,看到尹湄時,猛地一擡頭,齜牙咧嘴,滿嘴流哈喇子得朝她衝了過去。

    尹湄看到這隻龐然大物,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血都涼了,臉色瞬間煞白,猛地後退幾步,那敖犬見她畏懼的模樣卻愈發興奮,朝着她撲過來。

    尹湄嚇得叫不出聲來,夢境中她曾被餓狼生生咬去幾塊肉,如今她看到這種長着獠牙的犬類便恐懼的無以復加,她慌不擇路,轉身要往外跑,卻冷不丁撞在一個人的懷裏。

    那人身量頗高,懷中顯出些力道,給人感覺十分可靠。

    尹湄想也沒想,便躲在了那人身後,聲音顫抖,“救……救命。”

    “蒼松。”沈雲疏聲音冷靜,“把烏金帶去後院。”

    “是。”蒼松也沒想到烏金看到尹湄竟然有這麼大的反應,立刻抓住敖犬烏金的後脖頸,將它一把制住,又拖又拽的帶走了。

    桃花不怕狗,原本還好,可看到尹湄躲在了沈大人身後,她倒是嚇了一大跳。

    “你下去吧。”沈雲疏對桃花說,“跟着蒼松。”

    桃花猶豫地看了看尹湄,只見她臉色蒼白到幾乎要暈厥,巴掌大的臉上滿是淚痕,即便看到那大狗被牽走了,她仍舊在無聲的哭,眼淚珠子一顆顆順着她的下頜落在地上,可憐極了。

    沈雲疏見桃花不動,眼神掃了她一眼,桃花只覺得被這種眼神掃到簡直是毛骨悚然,立刻轉身就走。

    前院只剩沈雲疏與尹湄二人,沈雲疏低頭看着她,見她纖細的手指正輕輕扯着他的袖子,不敢扯多了,又似乎不敢放手,只小心的牽着一點點。

    “牽走了。”沈雲疏看着她睫毛上的淚珠,低聲說。

    尹湄擡頭看他。

    一擡頭,一滴淚滑下她蒼白如紙的臉,她眼眶泛紅,嘴脣似被淚水潤過了,一抹水靈靈的粉色。

    她像是才發現面前這人是沈雲疏,一個激靈,手指一顫,迅速縮回了手,還將手藏在了背後。

    “多謝沈大人……”尹湄還沒哭完,說話帶着些鼻音,聽起來如同撒嬌,她聽到自己這聲音,懊惱地捏了捏鼻尖,卻把鼻尖捏得更紅了。

    “謝我做什麼,這是我養的狗,名喚烏金。”沈雲疏聲音淡淡,眼眸卻十足落在她身上,“你怕狗?”

    尹湄咬住了脣,不知如何回話。

    自己是上門來看賬本的,不是來做客的,剛一進門就鬧這麼一出,沈大人還因爲自己,需得把愛犬關在後院。

    沈雲疏說這話,應當是對自己很不滿了。

    “我,我不怕狗。”

    沈雲疏看着她嚇得蒼白無血色的臉,不置可否。

    “我……我怕的是狼。”尹湄輕聲說。

    沈雲疏聞言,睫毛微微一顫。

    面上卻不顯痕跡,只開口道,“尹姑娘曾見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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