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次的買棉布,買針線,給兩個孩子買毛氈帽。
“艾吉瑪,你也來挑頂帽子試試大小。”蜜娘轉身把艾吉瑪拉到帽架前面,不等他說話,她又轉身去看靴子,“自己選個喜歡的顏色和樣式,別買大了。”
艾吉瑪的嘴脣動了動,吞嚥了下乾澀的嗓子,輕輕“哎”了一聲。
巴虎一手拉個孩子跟在蜜娘身後,注意到她看的長靴,說不用給他買,“我會自己做,自己做的穿的也舒服。”就是樣式趕不上鋪子裏賣的。
蜜娘沒理他,拿了只鹿皮靴子在手裏,聽掌櫃的說這雙鞋是用小鹿皮做的,裏面絮了狼毛,鞋底是楸木,從幽州運來的木料,重量輕但結實,穿個三年五年鞋底都不會踩變形。價錢也貴,一雙頂她今天賣的蜂蜜錢了。
“給他拿一雙適合他穿的尺寸。”蜜娘指了指巴虎,還問能不能試穿。
“可以試。”店家拿了塊兒輕薄的棉布出來讓巴虎把腳包着,“要是腳弓和靴筒有不合適的地方,鋪子裏有老師傅改,過個兩三天就能來拿。”
蜜娘走過去和孩子們圍着巴虎,“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的?大小如何?”
巴虎擡起腿看看,價貴也有價貴的道理,穿上這靴子他感覺像是牛腿換馬腿,人也跟着高貴不少。
“我穿糟蹋了。”巴虎把靴子脫下來,“穿靴子的時候我不是在剷雪就是在羊圈裏,又髒又臭,還是牛皮靴好,怎麼穿怎麼洗都不心疼。”他家不缺二十多兩銀子,但用二十多兩買雙鞋,這應該是城裏的貴族少爺穿的,他天天在屎堆裏躥,實屬糟踐。
蜜娘聽他的話音就知道鹿皮靴合適,她招手讓艾吉瑪過來,拿了裝碎銀子的袋子去結賬,布料和帽子再加雙鞋,賣蜂蜜的錢全搭了出去還又添了十七兩。
“今年我的蜂蜜開始賺錢了,我不給其其格和吉雅花錢,第一件禮物先送給你。而且今年要去阿斯爾家,你穿雙好鞋也體面些。”她這麼一說,男人的嘴角立馬翹了起來,“你也買一雙,不,買兩雙,有換洗的。”
蜜娘哪捨得,家裏雖說年入大幾百兩銀子,但她沒有實感,喫喝不花錢,在商隊裏買東西通常也是幾兩幾兩的買,經她手的銀子最貴的也就是每年冬天來都城買棉布。五六百兩過道眼都是虛的,還不如經手的三五十兩值錢。
二十多兩,她爺奶爹孃攢一年才能攢這個數,她把一年的收成穿在腳上,她琢磨着可能都捨不得下地走路。
蜜娘提着東西出了鋪子,對跟上來的男人說:“我們中原有個傳統,女子的腳除了丈夫不能給別的男人看,更不能在家以外的地方脫鞋。”
巴虎目露懷疑,“你纔來漠北的時候腳趾都露在外面,鞋底掉了我也看到你腳心了。”
蜜娘沒好氣瞪他一眼,那時候人都要餓死了,誰還顧得上講究貞德!
“所以我只能嫁給你了。”
“胡說八道,分明是我對你好,你對我動心了才嫁給我的。”巴虎纔不願意聽這勞什子鬼的胡話。
兩人鬥着嘴,勒勒車拐道進了小巷,到了買鹼塊兒的地方。鹼塊搬上車,兩輛勒勒車出城,頂着朔風在天色半昏的時候到了家。
大老遠的趕車去都城,高興是高興,累人也累人,早上起得又早,蜜娘也累了,她也沒什麼胃口,晚上隨便做了點吃了就睡。
次日早上,蜜娘是被喊醒的,屋裏都還是暗的,透過窗戶,外面的天色也是昏的。
“我帶人進城買糧食和包穀,門我從外面鎖着,狗都放出去了,等你起來了喊人來給你開門。還有,粥我已經煮上了,你多睡一會兒再起來。”巴虎見她睡意朦朧,給掖了被子也不再擾她,取了掛在牆上的披風大步出了門。
接連兩道門關上的吱呀聲,門外的牛車滾滾而過,蜜娘側躺在炕上聽着一下又一下的牛蹄聲,蹄聲和車軲轆聲遠去,她又睡了過去。
……
艾吉瑪帶着其其格和吉雅出去玩了,蜜娘在家收拾昨天買回來的東西,四個桶裏還掛了厚厚的蜂蜜,她吃了早飯後用熱水泡了半盆紅豆,豆子泡脹了倒進鍋裏開煮。
“蜜娘?在家嗎?”盼娣和蘭娘鶯娘站在門外看煙囪裏的白煙一冒出來就被風帶走了,三人縮了縮脖子,站門外看院子裏有人了才往進走。
蜜娘看到她們手中的鐮刀,“去割草啊?今年怎麼突然割草了?官府裏不是給你們發的有草料?”
“想多備着點,閒着也是閒着,就跑遠點趕在下雪前多割些草。”盼娣說她們是想來借兩架牛車去把草拉回來,堆多了怕被人偷。雖說經過去年的事,尋常人不敢再做賊,但保不準真有那心懷僥倖的。
“家裏的車都讓巴虎趕進城拉糧食了,下午讓鶯娘在我家玩,他要是回來早了,我喊兩個男僕去幫你們把草插上車拉回來。”蜜娘讓人進竈房,“我煮了鍋糖水,來幫我嚐嚐味兒。”
紅豆已經煮破肚,桶裏的蜜用熱水涮了倒在鍋裏,鍋洞裏還冒着小火苗,鐵鍋裏的蜜豆水冒着咕嚕咕嚕的小泡。
甜香味在大門外面就聞到了。
盼娣三人端了碗,外面的寒風吹得臉頰都要裂縫冒血,竈房裏卻溫暖如春,穿了羊皮襖後背還微微發汗,再大喝一口甜滋滋軟糯的蜜豆水,從頭暖到腳,哪還有初冬的寒意。
“木香生了個小子你可知道?”盼娣突然出聲。
蜜娘點頭,也不遮掩,“知道,生的那日鍾齊來送喜蛋了,昨天是洗三。”
蘭娘“哈”了一聲,“我們都不知道,還是昨晚割草回來聽人恭喜鍾撰士喜得貴子才知道。”她們都沒敢出去打聽,怕人笑。
“人窮連個喜蛋都喫不上。”盼娣嘆氣,“虧我們還念着她,知道她是冬天生,還用兔毛給她縫了抹額。”昨晚也給絞了扔火裏燒了。
“昨天我們一家去都城了。”蜜娘給見底的碗舀了勺蜜水,“生的那日我提了兩隻母雞半籃子雞蛋,一包紅糖一包紅棗過去。”蜜娘攤手,“沒見到木香,拎去的東西都是僕婦接的。”
“就連你也……”盼娣欲言又止,這一下子,木香跟她們這邊的交情基本都斷乾淨了。她只嘆世事無常,來漠北後她跟木香交好又交惡,交惡後木香跟蜜娘又交好,如今也交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