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虎接過點了下頭,沉默地打開木匣,一個蜜蠟做花蕊,紅珊瑚點綴成花瓣的墜子,一個巴掌大的銀鑄小馬駒,下面還有一張紙條:平安。
是他娘寫的。
“爹,我看看。”其其格踮腳,她聽到是送給她和吉雅的。
巴虎把花朵樣式的墜子掛她脖子上,小馬駒遞給吉雅,在其其格驚訝又歡喜的表情裏說:“是阿奶送給你倆的生辰禮。”
“真好看。”蜜娘走過來,摘掉沾滿蜜的羊皮手套,俯身捏住其其格胸前的紅花墜子,真是大手筆,蜜蠟溫潤透亮,紅珊瑚打磨的圓潤,用纖細如發的銀絲箍在一起,都有其其格的掌心那麼大了。
吉雅的銀鑄小馬駒是實心的,沉甸甸的壓手,他有活生生的小紅馬,對手上的東西看了一會兒就不要了,嫌沉。
“爹,我也有阿奶?”其其格摸着紅的亮眼的紅珊瑚笑的見牙不見眼。
“當然有,你是我生的,你爹也是他娘生的,你有爹就有阿奶,去年她還來看過你,那時候你不記事。”就是跟吉雅相比,她更喜歡孫子。蜜娘掂着手裏沉甸甸的小銀馬,琢磨着今年送的禮都是用了心的,吉雅看不出來,但很明顯,其其格已經被亮晶晶的墜子俘虜了。
“那我阿奶呢?她不跟我們住?寶音阿奶就跟寶音住。”
“你阿奶住的遠,來一趟不方便,她也有家,不跟我們住。”巴虎揉了揉小丫頭的發頂,打發她跟吉雅出去玩,“墜子別弄丟了,丟了就找不到了。”
“我去給寶音姐看。”拖着吉雅像只花蝴蝶跑遠了。
巴虎把手裏的木匣子遞給蜜娘,“等其其格臭美夠了,你把她的墜子給忽悠過來裝進去,等大一點了再拿出來給她戴。”
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小丫頭不好騙,嘴巴又靈巧,蜜娘把手往背後一躲,“我不會忽悠,誰給戴的誰再給哄下來。”
巴虎大步一邁,反手抓住她的手,強硬的把匣子塞她手裏,無賴道:“我嘴笨,哄不回來,而且其其格也不聽我的。”
兩隻手被佔,勾在指尖的手套掉在地上,不等人去撿,大黃像支箭跑來叼在嘴裏,一溜煙奔出了小院,淌過河了才停下來舔手套上的蜜。
無縫銜接的動作把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回過神就是好笑又好氣,“這是一早就盯上了你的手套?”巴虎看向大黃,它舔蜜還警惕地挑着眼打量周圍,怕人攆怕狗搶。
蜜娘不太驚訝,“大黃特別喜歡喫蜂蜜,從小就是,養在茶園的時候還想鑽蜂箱裏偷蜂蜜,被蜜蜂蟄的嘴都張不開也不改調,我每次割蜜它還跟我身後。”
巴虎聞言下意識看向大斑小斑,它倆回家後反常的沒跟狗湊一起,還躲在勒勒車底舔毛。他問牧仁大叔:“我們走了之前大斑小斑怎麼追出去了?”
“你說山狸子啊?上午的時候好像跟狗打過架,我在外面只聽到它們叫,還沒走進來,兩隻山狸子就跑出去了,原來是去找你們了。”
“原來是離家出走了……”蜜娘嘀咕,心裏也跟着鬆了口氣,之前小駱駝被蜜蜂蟄的亂蹦的時候,她有些懷疑過是山狸子通吉凶,感知到其其格和吉雅有兇險才追過去的。家裏養個卜吉兇的當然好,但做事出行難免會提心吊膽,瞻前顧後。得知是機緣巧合,她着實安了心。
巴虎手忙腳亂按住胸前的東西,看看沒了人影的門口,無奈道:“跑的真快。”不過這兩樣東西,他顛了顛壓手的銀坨子,恐怕不是他孃的主意,她的心思不在孩子身上。更何況其其格和吉雅出生的時候都沒這麼大手筆,都兩歲了哪會費這心思。
…
剪羊毛的事是朝寶在管,蜜娘到的時候幫工正要收工,遠遠的看到蘭娘跟一個男的有說有笑地去趕羊,她走到盼娣旁邊,好奇道:“這是什麼情況?是不是我想的那樣?”
盼娣點頭,“可能快喝喜酒了。”
“那男的是漠北人?怎麼跑來給我家剪羊毛了?”她家僱的人都是從中原遷來的。
盼娣擡頭迎着落日看了一眼,捋了下額角的碎髮,手落下了才意識到手是髒的,她湊到蜜娘眼前,“幫我看看頭髮上有沒有羊毛?幫我擇掉。”
又回答她的話:“是漠北人,家裏是開鋪子賣鞋的,我們納了鞋底賣給他家,一來二去,他看上蘭娘了。至於來剪羊毛,想追求姑娘嘛,來幫她幹活。”
兩人離得近,蜜娘注意到她眼中閃過的一絲黯然,好在話裏沒帶酸意,聽着不太像是兩女同時看中一個男的。
“看他們甜甜蜜蜜的,是不是也想嫁人了?”蜜娘打趣。
盼娣轉而露出個笑,很快又消失,嘆口氣道:“說實話,不羨慕是假的。至於嫁人,說急也急,說不急也不急,我現在過的也不錯,也習慣了放羊做飯打草撿牛糞都自己動手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嫁人後恐怕還沒我自己過的清淨,所以說啊,我也不急着嫁人。但看你們都過的不錯,難免還是會急一陣的。”之前把租蜜孃家的羊都還了,她現在手裏還養了七十五隻羊,母羊五十八隻,等翻了年,母羊生了羊羔,她手裏最少也有一百三十隻羊。剪的羊毛賣了夠她買一年的口糧,賣十來只羊夠她平日裏買羊肉牛肉和穿的用的。又不缺房子住,等蘭娘嫁人了,救濟院的暖炕上只剩她跟鶯娘,橫着睡豎着睡斜着睡,想怎麼躺都行。
“我打算明年再買兩隻牛犢,等牛長大了我託人打兩架勒勒車,喫穿住行我自己都能解決,不嫁人也成。”這話說出來,她大吐一口氣。
“夜裏你們的羊是誰在看着?”蜜娘問。
“守夜是吧,我們輪流來,這你放心,守夜的男的女的都有。”話說的太順溜,盼娣這才發現她早就無意識的想過這個問題了。
“以後牛羊多了,像我家這樣,如果沒有僕人,我跟巴虎日夜不合眼都忙不過來。尤其是牛羊產崽的時候,擠羊奶、打酥油,擠牛奶煮牛奶、打黃油,冬天打酥油的時候十幾個人都要忙半天。”聽盼娣的名字就知道她家肯定是不喜歡女兒,家裏是非多,所以現在才喜歡清淨,蜜娘也跟她說心裏話:“養牛羊就像我們種莊稼,閒的時候有,忙的時候能把人累的喫不進去飯,莊稼人遇到蝗災就要賣兒賣女,牧民養牛羊要是遇到白災或是牛羊生病,十年的家底一季就能給掏乾淨,好點的能再爬起來,倒黴了只能自賣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