饜足的男女聽到草原上傳來的呼哨聲,慢吞吞從薄被裏坐了起來,再不起來待會兒要被孩子堵在牀上。
兩人剛收拾了像土匪打劫了的氈包,就聽到其其格和吉雅的笑鬧聲,還沒走到家門口就開始喊爹喊娘。
蜜娘先一步出去,若無其事地坐在門外的椅子上,“今天有幾頭牛生小牛犢?”剛見人就問。
吉雅伸出一個巴掌,先進竈房去找水喝。其其格撲到蜜娘懷裏,髒兮兮的小手捧住她的臉,不解道:“怎麼都不見了?紅紅的嘴脣,還有掛額頭上的,還有你的辮子。”她磨了一晌午,她爹都沒答應今天給她編。
“娘,你怎麼就給拆了?我還想看。”小丫頭扭着身子哼唧。
“明天你爹就給你編了,到時候想怎麼看都行。”蜜娘捋了下蓬鬆彎曲的頭髮,時間來不及,她簡單的用發繩纏了一下,“你爹給我編的太緊了,扯的頭皮疼,我就給解了。”
這時巴虎剛好抱哈布爾出來,接話說:“明天給咱們大丫頭編頭髮我注意着點,不能扯太緊了。”
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其其格不哼唧了,提要求說:“要跟我娘今天的一樣好看。”
“行行行。”巴虎連連點頭,他把哈布爾給蜜娘抱,掏出荷包問:“幾頭牛?五頭牛?來,一人十個銅板,當面清點啊,過手了再說少了我可不認賬。”
艾吉瑪去戌水唸書了,他倆現在就由牧仁大叔領着,跟着家裏的貓貓狗狗混,說混也不對,人家兄妹倆還是挺負責的,今天要不是有賺錢這個誘餌在前面勾着,晌午喫飯時就是說出花來其其格都不會如他意離開家去放牛。
吉雅和其其格把銅板擺在地上,對着自己的手指頭,每根手指都有屬於它的銅板了,才鄭重道:“是十文錢,夠數了。”
轉頭又去跟胖弟弟說話,其其格見哈布爾眼睛紅紅的,湊過去親了一口,“小三子你是不是不乖了?怎麼哭了?還是想阿姐了?”
胖小子認出了人,嘴角彎彎,吐了個口水泡泡,吉雅手快,啵的一下給戳破了。
“哈哈哈。”其其格和吉雅看哈布爾愣住,一同大笑,“小三子可真傻。”
哈布爾是個好脾氣,吐的泡泡被戳破了也不氣,看人家笑他也笑,一笑就眯了眼,露出無齒的牙牀。
“我弟弟真好看。”其其格又啵啵親幾口,“娘,我也想抱小三子。”
“先去洗手洗臉。”她看了眼竈房,巴虎在裏面咚咚咚地剁骨頭,案板震動的聲音都能聽出他的歡欣鼓舞。
“做飯要不要我幫忙啊?”
“不要,你就坐着等飯好。”聲音裏透着輕鬆和滿足。
其其格和吉雅在河邊洗了手進來,自己進屋搬了椅子,兄妹倆腿抵着腿對着坐,蜜娘把哈布爾豎着放他倆腿上,一個可以摸臉一個可以摸腳,她就坐一邊看着。
中途大黃走過來看看,大斑也來,再有巴拉,陸陸續續回來的狗都走過來看兩眼,其其格和吉雅輪流着給哈布爾介紹家裏的狗和山狸子,“還有小斑沒來,它在奶小狸崽,小狸崽一個叫大胡,另一個叫小墨,它倆比你還小。”
羊骨頭在鍋裏咕嚕咕嚕地燉着,巴虎擦了手走出來,站在蜜娘背後,一手搭在她肩上,看三個小的嘰裏咕嚕說着話。
西邊的天空佈滿了火紅的晚霞,日頭已經沉到大青山另一邊去了,晚歸的野鳥在高空撲棱着翅膀,急着趕回家去餵它們的孩子。
……
次日,巴虎給其其格編了和蜜娘昨日一樣的頭髮,就是金銀瑪瑙換成了色彩豔麗的發繩,每根細辮一個色,餘到髮尾的時候,六個顏色的發繩攏在一起跟散發編成一條辮子。
“比我昨天的好看些哎,以後我也要這樣編。”巴虎剛收尾,蜜娘就開始誇,還拉着吉雅問他的意見,“你說妹妹頭上的色彩搭配是不是很好看?”
小丫頭滿足了,翹腳捧着臉,對着銅鏡再三欣賞,回頭抱住她爹親了一口,甜甜地央求:“以後我都要爹爹給我綁頭髮。”
巴虎看了蜜娘一眼,他不綁就是她綁,“行,我在家就是我給你編。”他的手也就在編頭髮上靈巧一點。馬上都四年了,他包的餃子不是破肚子就是捻不攏,包的包子也沒蜜娘包的好看。
艾吉瑪騎馬去私塾唸書了,其其格和吉雅也跑出去找小夥伴玩了,巴虎換了身袍子,“那我這就去了,晌午要是沒回來就不用等我喫飯,但要給我留兩碗飯在鍋裏。”
“好,路上慢點。”
當天下午就提了一串的藥包回來,之後連着兩三個月,其其格和吉雅都很苦惱,苦苦的藥味縈繞着鼻子下面,每隔兩天就要熬煮一罐,偏偏她爹還喝的挺高興。
……
巴虎再一次去黃大夫那兒已經是金秋了,在臨山的時候他還躲着人走,來了秋牧場方圓數十里就那幾個人,再加上藥包換成了黑丸子,他不擔心會被撞見,更不用煩心鄰居問他得了什麼病,怎麼凡是他家路過就能聞見苦湯子味兒。
“爹,你病好了?”其其格興奮道。
看吧,他說沒病孩子都不相信。
“我沒病。”巴虎始終不承認。
“那你還喝不喝苦湯子了?”吉雅皺着眉頭問,“好多人都說喝苦湯子就是生病了。”他擔心極了。
“不喝了。”巴虎擺手,“爹沒生病,你倆別擔心,去跟哈布爾玩吧。”
其其格和吉雅同時鬆了口氣,不喝苦湯子了就是病好了,他倆不用再害怕爹會死,痛痛快快地拿了牛皮墊子去滑草。至於跟小屁孩玩?纔不呢,這三個月待在家裏已經待得夠夠的了。
“來幫我擰下衣裳。”蜜娘彎腰喊,待男人走近,問:“黃大夫怎麼說的?”
“沒說什麼,把黑丸子扔給我就讓我走了。”巴虎在河裏搓乾淨手纔過去擰衣裳,只有兩個人在,他才面露苦意:“可算不用喝那玩意兒了,又腥又苦,噁心死我了。”
“之前喝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不苦,一點都不苦,就是聞着苦。”蜜娘學他說話,那苦湯子也沒人去嘗,巴虎喝的時候眉頭都不皺,她還真當不苦了。
男人悶笑,“那不是有蘿蔔在前面吊着,我就是那拉磨的驢,想着那根甜蘿蔔,苦的也能喝成甜的。”
兩人說着話,北邊傳來陣陣鈴鐺響,巴虎循聲望去,什麼也沒看到。直到牀單和衣袍抖開搭在繩子上了,一輛馬車才慢慢顯了影。
“應該是賣牛肉是,我去買些,你看着哈布爾。”從來秋牧場,家裏喫的牛肉都是風乾牛肉,適合熬湯,不適合炒,巴虎想給家裏換個菜。
馬車走近,他打眼一看就皺了眉,“你這是母牛啊,幾年的牛?”
“剛好三年,它是個不爭氣的,才生了一胎就起不來了,沒辦法,只好宰了,賣了肉好歹還能拿點錢。”
巴虎打消了買肉的念頭,這種牛肉不好喫,倒是詳細問了問是什麼病,好端端的怎麼生了牛犢就癱了?
男人搖頭,“不清楚,我倒是請了蒙醫來,也只含糊地說是出血多了。”
搖着鈴鐺的賣肉車走遠了,巴虎揹着手回去,給蜜娘解釋說:“是剛生產的母牛,肉不好喫,我就沒買。”
蜜娘無所謂地點頭,鎖了門招呼他來擡小牀,“走了,我們也去放牛放羊。”
路上遇到大斑小斑回來,後面跟着大胡和小墨,大胡和小墨才三個月大,就被娘和舅舅拖去教捕獵了。
大胡和小墨是在家裏生的,從落地看到的就是人,再加上大斑小斑對人態度親近,它倆一點都不排斥和人相處,出窩後還主動往人腳邊湊。
“蜜娘,你說我把大胡和大斑劁瞭如何?大斑被騸了,明年不往山裏跑了,小斑又有兩個小崽耗着,它應當也就不去山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