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掌河山 >第一八零章 一個妙人
    崔子更卻是神色怪異起來。

    “我叔父崔惑這個人,有些一言難盡。蘇城的人都說,他是個瘋的。”

    一提到瘋子,段怡陡然想起了一條傳言來。

    那會兒她跟着關老爺子,到處搭橋修路。知路無事可做,用繩子提了一罐子水,在周遭亂竄。她就是有那般本事,路上撞見鬼都能閒聊幾句,聊得鬼都覺得,此乃吾前世姐妹。

    知路聽了有趣的話,便回來學給她聽。

    這其中有一件事,說的就是江南道的崔瘋子。

    傳聞那崔瘋子生得貌若潘安,同京都段思賢,南北並立。段思賢美則美,卻是個草包;可崔瘋子不同,他不光美,還能打仗……

    在他十六歲那年,崔瘋子去寺廟裏上香,偶遇了一位虞夫人。虞夫人生得平平無奇,比他年長了八歲不說,還是個孀居的寡婦。可姓崔的瘋子一眼便屬意於她。

    虞夫人嫁的乃是蘇杭有名的書香門第。

    既是儒門,道德規矩那便是頭上的天。虞夫人進門不足三月,夫君圍獵之時,不慎驚了馬,當下便摔死了。虞夫人年紀輕輕地便守了寡,在夫家深居簡出,過了清修日子,這一過便是八年。

    打那日偶遇之後,崔瘋子便今日送花,明日送果,鬧得滿城沸沸揚揚,他什麼瘋批手段都使了出來,硬生生地破開千難萬阻,將那虞夫人娶了回家。

    虞夫人亦是讀過書的,羞憤得恨不得撞死去。

    可嫁了瘋批,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人人都說虞夫人是落入了魔窟裏,果然過不得兩年,那虞夫人亦是“瘋”了。

    倒不是失了心智,而是同那崔瘋子一般。

    真真是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

    段怡回想着,她之所以記得清楚,是因爲知路那日少見的磕磕絆絆支支吾吾,顯然這事兒傳來傳去,被不少人添上了沒羞沒臊的顏色,一下子變得靡靡起來。

    崔子更一見段怡的神色,便知曉她也聽過崔惑的豐功偉績,他鬆了一口氣。

    這種事,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對面前的小姑娘說。

    雖然段怡比尋常的十六歲女子,要有閱歷有見識得多,使他覺得二人是可以並肩而立,好不費勁的對話的。

    可這幾日,不知不覺的被段怡帶到了溝裏去。

    他母親是鄭王的姑母,算起來他同鄭王是平輩的;而段怡的父親,管鄭王叫哥哥。

    被她幾次三番的唸叨,崔子更陡然覺得自己滄桑了不少,好似有些厚顏無恥了。

    他想着,輕輕地搖了搖頭,將厚顏無恥四個甩了出去,面不改色的繼續厚顏無恥起來。

    “你想的沒有錯,我叔父崔惑,就是傳聞中的崔瘋子。”

    崔子更說着,語氣輕鬆了不少,“叔母久居蘇城,已經落入我兄長手中,叔父得知此事,毫不猶豫的領着玄應軍倒戈。”

    “但是他提了一個條件。說不想讓我父親亡魂,瞧見我們兄弟二人同室操戈,不想讓我死在江南東道。因此要先放我離開,一旦離了這片土地,再怎麼殺我,他決無異議。”

    “且若是兄長應了,他便對天發誓,從此領着玄應軍,效忠於我兄長。”

    周人將誓言看得極重,崔子更能夠好生生的站在這裏,想來是崔大郎聽了崔惑的,放了他出江南東道,然後沿途截殺。

    可崔子更是何等人物,一旦出了包圍圈,便宛若飛鳥入林,游魚下海,誰還能夠擒得住他?

    “再後來,我收到了叔父的傳書。只有短短兩行字:

    糧貴,寄養,後還。

    誓言,屁!”

    段怡聽着,哈哈的笑了出聲……

    “你這叔父,當真是個妙人!”

    段怡說着,眼眸一動,“若是全靠你一人養玄應軍,那不出三日,就能把你吸成人幹。那盤絲洞裏的蜘蛛精,都沒有那麼能吸!”

    “可讓敵人養着,到時候再來制敵……像是賺了雙倍是怎麼回事?”

    崔子更見她笑得歡快,眼睛彎彎的,因爲思及舊事,而產生的滿腔陰霾,瞬間全都消散了去。

    他想了想,掏出了一個小錦袋,遞給了段怡。

    段怡還在想崔惑的事情,毫不猶豫的接了過來,“怎麼,這就是你叔父給你的信麼?雖然你心比比干多一竅,山上的老狐狸精見了你都要甘拜下風。”

    “但有句話我不得不提醒你,過去了這麼久,人總是會變的。”

    就算崔惑沒有騙他,他只是假意倒戈,玄應軍還是聽令於崔子更的。但是世事難料,各人有各人的際遇,崔惑未曾改變,不代表軍中其他人,就是樂意爲了崔子更搏命的。

    就像她當初在劍南軍中一呼百應,可臨了願意隨她浪跡天涯的,也不過數十人而已。

    崔子更點了點頭,“所以要借兵,先尋了蘇世叔借,再問你外祖父借。”

    段怡聽着,心情愉悅起來。

    崔子更這個人,總是很玄乎,像今日這般,掏心窩子的說話,簡直就是開天闢地頭一回。

    她在他面前猶如白紙一張。

    而他之前在她眼中,卻是一團揮不開的濃墨。

    這種感覺委實不爽。

    到了現在,她又覺得,兩人站在了天平的兩端,變得坦誠了起來。

    她想着,打開了那錦囊。

    裏頭放着的,卻不是想象中傳信的紙條兒。而是一個手串兒,碧綠的珠子,沒有一絲的瑕疵,一看便是可遇不可求的好物件。

    段怡將珠子塞了回去,一臉的疑惑,“給這個給我作甚?難不成這是你們玄應軍的信物,掏出來便能號令三軍?這麼特別的虎符,我倒是頭一回瞧見。”

    “我倒也不會,三日便被吸乾。你不是喜歡金子,珠子麼?這個給你,你也有人要養。”

    段怡忙將那珠串塞了回去,“我二姐姐給了我好些,再說了,咱們現在有黔中可以喫。我已經拿了你的長槍還有槍法祕籍,佔了你大便宜。還拿算什麼事兒?”

    她說着,拍了拍胸脯,“我段怡雖然貪財,但那也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沒有錢了,我們會去劫富濟貧的,嘿嘿,搶那些爲富不仁之人,比搶你可讓人心安多了。”

    “放心吧,我同我的兄弟們,可都是有當土匪的一技之長的,餓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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