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掌河山 >第一九二章 活着的使命
    那王守的州軍一擁而上,衝過來就要擒拿二人。

    奄奄一息地韋猛大吼一聲,他眼中兇光畢露,那粗壯的胳膊胡亂地揮舞着,掙扎着想要站起來。

    程穹看了看圍上來的人,嘆了一口氣,他伸開了雙手,乖巧的叫人架了起來。

    “不要折騰了,一會兒傷口該崩開了。左右你也走不動了,有人擡你……也算好事吧。”

    程穹說着,索性了放鬆了身子,癱在了旁邊兩個抓人的士兵手中。

    不是他說,他的腿真的很疼,今夜牢中寒氣入體,便是不死,腿怕不是也要廢掉了。

    韋猛將手收了回來,他憤怒的看向了王守,“沒有程穹佈陣,明日烏程城破,刺史提頭來換嗎?”

    韋猛嗓子十分的粗狂,說話之聲宛若打雷。

    那王守聽着,嘲諷地笑了出聲,他先是小聲的笑,隨即越發的大聲。

    “真把自己當根蔥了!便是沒有你們二人,我烏程城中亦是有戰將無數,哪個還怕了那崔子更不成?今日大好局勢,全是因爲趙傳神不戰而退!”

    “若無你們兩個通敵之人,今日我們早就將那崔子更斬於烏程城下了。”

    “帶走!”王守大手一揮,士兵們一擁而上,將韋猛同程穹押了下去。

    湖州如其名,說是澤國不爲過。

    整個江南東道境內,到處都是湖泊河流,因此也是潮溼無比。

    地牢中尤甚。

    程穹一瘸一拐的掃掉了石牀之上,潮溼的草,又踩死了一隻蜈蚣,四處撿了撿,勉強鋪了一層薄薄的草。

    他將韋猛扶着躺了下去,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瓶藥來,默不作聲的替他換起了藥。

    韋猛是個剛硬的,他哼都沒有哼上一聲,只是靜靜地看着程穹。

    “何不殺了王守,他會誤了烏程。”

    程穹擡起頭來,看了看窗外的月光,“殺了王守,咱們受了傷,同樣守不住烏程。今日我之所以不停的變幻大陣,就是因爲崔子更同他身邊的謀士,解陣的速度太快了。”

    “我們就像是一根繃得緊緊地弦,看似能夠彈出一片繁華盛景,其實早就已經在繃斷的邊緣了。原本還能維持幾日,不過如今……”

    程穹說着輕嘆了一口氣,他低下頭來,輕聲說道,“我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明日崔子更拿下烏程,你可以降於他。良禽折木而棲,韋猛,你聽我的。”

    他是被王氏撿回來,方有今日的。

    可韋猛不是。

    “你沒有聽說過麼?今日的那位段三姑娘,便是傳說中的命硬之人,煞氣重到能鎮祖墳。她是在墳頭上長大的,崔子更也容了他。”

    “你去了他的麾下,就不會有人,天天指着你的鼻子罵棺材子了。”

    韋猛搖了搖頭。

    他天生個頭大,母親腹痛之後,生了三日三夜,也沒有把他生出來,反倒是耗盡了精力,丟了性命。韋家人都以爲是一屍兩命,可不想他卻自己生了出來,落在了那棺材裏。

    棺材子天生晦氣。

    父族之人,並沒有因爲他是個男丁而多有顧憐,想要直接把他封進棺材裏。

    還是做法事的老和尚,動了惻隱之心,將他帶回了山廟之中。

    在他十歲那一年,老和尚病故,他便一個人下了山。

    他天生個頭大,令人過目不忘,所有的人,都認出了他是棺材子。

    從軍之後,儘管他神力過人,戰無不勝。可卻還是沒有人願意同他往來親近。

    除了程穹。

    他不善言辭,不知道該怎麼來說心中話。

    他只知道一點,在周道遠讓他誓死守護程穹的那一日起,他便找到了自己活着的唯一使命。

    “我跟你一起死。”

    韋猛說着,閉上了眼睛。

    程穹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方纔勾了勾嘴角。.七

    一瓶藥沒有多少,只夠他給韋猛幾處嚴重的傷口抹上。

    他將瓶子蓋好了,揣進了懷中,亦是坐上了石頭牀榻上,靠着牆輕輕地哼起了小曲來。

    從前他總是在饅頭鋪附近乞討,想着若是有誰不小心落下了,能管個飽。

    那饅頭鋪的東家娘子,總是坐在一把竹椅上,她懷中抱着一個小童,一邊搖着,一邊哼着這首江南小調。

    後來做了周道遠的義子,他去過許多宴會,聽了無數的曲子。

    可他覺得,都沒有這一首好聽。

    因爲那是阿孃,還有熱饅頭……年幼的他最想要,卻又永遠沒有得到的東西。

    ……

    天剛矇矇亮,北風颳了一夜,天空中飄起了雪。

    沒有人歡呼雀躍,瑞雪兆豐年,那都是太平盛世的事。

    亂世的雪,像是黑白無常灑下的引路錢,讓人惶恐不安起來。

    烏程人尚在睡夢之中,便聽到了城樓之上敵襲的號角聲。

    王守一個骨碌,從牀榻上翻滾了下來,他一把抓住了牆上的劍,啪的一下打開了門。

    風雪一下子灌了進來,榻上的侍妾忙扯住了錦被的一角,將自己的頭埋了進去。

    “這麼着急來送死,便成全他們。叫張棟還有王昭良領兵出城迎敵”,王守趴在那小樓的憑欄上,朝着樓下嚷嚷道。

    那樓下的親兵得令,飛奔了出去。

    斥候來報,黔州軍已經拔營出擊,頃刻之間,便到烏程了。

    兵貴神速。

    待王守穿好甲衣,登上城樓之時,崔子更同段怡已經到了陣前,兩軍擺開了陣仗,對峙了起來。

    段怡將手中的長槍挽了一個槍花,朝敵軍陣前看去,這一看頓時樂了。

    “韋猛同程穹哪裏去了?這烏程也就這二人算得上個人物了,其他的廢物點心,咱們還不是一腳一個?也不是所有的人,領了軍就是將帥的。”

    段怡說着,長槍一擡,指向了城樓上的王守。

    “你說我說得對不對?王刺史一看就對此頗有心得!”

    段怡說着,陡然搭弓射箭,一柄長箭朝着那王守的方向快速地飛了過去。

    王守大駭!

    不是!明明昨日是烏程獲勝,這小娘們打了敗仗艱難潰逃,怎地今日她又滿血復活!

    那箭快如閃電,眼瞅着就到了跟前,王守驚呼出聲,“護我!”

    可今日不同昨日,再也沒有一個韋猛,平地而起高舉大錘替他擋箭了。

    王守閉上了眼睛,那箭卻是擦着他的臉而過,然後咚的一聲,釘在了身後的城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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