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
長刀脆鳴聲,在月影下配合着劃過半空的刀芒,顯得異常清晰。
皓月當空,鬼魅森羅。
站在一處屋檐上,徐殤揮刀斬開一道行屍般身影的軀體,一道拉長鬼叫聲迴響。
這些鬼東西渾身青白,雙目中空洞無物,卻有着黑血從其間流淌而出,一個個像是被挖去了雙眼,死不瞑目般。
當徐殤揮刀斬出時,腰間的鎮靈司金牌一陣晃動,竟爆發出一股金芒加持在他所持的刀身上。
一刀下,虛妄破滅。
一具屍體掉落下去,徐殤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又是個紙人!
‘那麼說來,其他的也是!’
徐殤橫刀一掃,絲線斷裂的聲音異常清脆,某種術法被強行斬除。
絲絲縷縷陰邪之氣隨風飄散,此時,月照滿天。
“不對,這些紙傀儡這麼好對付的話,那先前的驍騎衛是怎麼死的?”神差鬼使間,徐殤心中一顫,回想着那位驍騎衛的模樣。
那分明是被厲鬼所殺,而他所斬的這些紙傀儡,都是僞裝的虛妄鬼魅,那麼可能只有一種!
那隻陣中鬼,可能就混淆在這些紙傀儡之中,它們只是遮掩,唯一作用就是爲了創造給陣中鬼殺人的機會。
明白了這一點,徐殤猛然驚醒,原來他所感知到的虛妄是這個。
“嘻嘻,找到你了……”
森冷的聲音如同臘月寒霜般拂過,詭異的是,這個聲音,似乎就從身後傳來,徐殤身體頓時僵住了,持刀的雙手如同被細線纏繞,哪怕拼盡全力也無法掙動半分。
低頭一看,幾個鬼魅般的紙人黏貼在了身上,如同惡鬼纏身,硬生生將他禁錮在原地,它們身上都有着一根彷彿無形的絲線,牽引控制着它們。
徐殤腦海中一片空白,虛妄,所見都是虛妄……
一道紅衣身影一步一搖,步伐詭異的從一片陰暗中曳步走出,似在輕舞,隨即,一陣囈語聲迴盪在徐殤耳畔。
“一願郎君千歲……”
“二願妾身常健,”
“三願如同樑上燕。”
“歲歲長相見,歲歲長相見……”
陰冷中夾雜着曲腔填充進徐殤腦海中,讓他的神志逐漸昏沉下去,握刀的手也不知不覺間放鬆了力道。
“歲歲,長,相見……嘻嘻嘻嘻。”
“相見,相見呀。”
……
此時,紅衣身影臨近了徐殤,他失去了一切可以抵抗的機會,荒誕的嘻笑聲再次在耳邊響起時,他心底還在一遍遍的苦苦警醒。
虛妄,一切都是虛妄!
可依舊無法抵擋詭異陰邪之氣的侵入,神志逐漸丟失。
這時,宛若女子般尖俏的聲音傳入耳中。
“郎君呀,妾身的心丟了呢……”
“會不會是你藏起來了呢?嘻嘻,讓我看看,在哪呢……”
“哦,原來,在這呀。”
……
一雙冰涼的纖手在身上不斷遊走,隨即,徐殤感到胸腔一痛,一抹熱血拋灑而出,之後便再沒了知覺,一切生機頃刻間煙消雲散。
陣中鬼,六境!
皓月下,只見到這般奇詭的一幕。
一個身穿紅衣的鬼魅身影,一邊細聲低語着,一邊伸出骷髏似的鬼爪,從徐殤身上掏出了一顆滾燙搏動的心臟。
然後,那身穿紅衣的鬼魅身影將那顆滾燙的心臟貼在身前,只見那心腔中竟也是空蕩蕩,毫無一物。
“不是這顆,可惜,不是這顆呀……”
滿含着失望細語聲中,身穿紅衣的鬼魅身影飄然離去,消失在一片夜幕之中。
不多時,那些如惡鬼纏身般纏繞着徐殤的紙人也就此散去,皎皎月色下,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屍體轟然倒下,周邊寂寥無聲,宛若從未出現過其他事物一般。
鬼域,仍未散去。
烏雲如輕紗籠月,死寂的古城中,徐殤的屍體上,一個如書卷般的印記在胸腔浮現。
……
【生死冊】
功德:三十三。
……
徐殤,鎮靈司金牌執刀衛,七品官職身。
生辰:大夏十六年二月廿四日寅時。
該壽二十一歲,死於鬼煞,枉死!
功德二十,勾銷!
……
彷彿在印證一般,徐殤原本死去的屍體徒然再次睜眼,不帶一絲生機的冰冷眸子,面無血色,宛若復生一般。
突然間,他發覺到自己身上似乎少了點什麼,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心被人掏了出去。
循着氣息,他緩緩站起,身形僵硬,彷彿行屍走肉,直到將心重新拾起,放入胸膛中。
“咳咳咳……”
徐殤重重的咳了一聲,面色逐漸紅潤,如剛剛從窒息邊緣醒悟過來,他眸光幽邃,捂着胸膛,再低頭一看,原本應該是個血窟窿的胸膛竟完好無缺的癒合了。
“又死了一次啊……”
他清楚發生了什麼,生死冊的功德將他從鬼門關前給拉了回來。
功德,可以救命!
徐殤用一次死亡領悟到這個真理,將其牢牢記在心中。
隨後,他來不及多想。
那陣中鬼的可怕,他已經體會到了,絕非他如今一人之力可敵。
徐殤抓起自己的那柄刀,立即轉移,若是那陣中鬼察覺到他又活了過來,再折返回來殺他一次,那可能就得徹底涼透了。
畢竟現在生死冊上的功德,就只剩下十三點,勾銷一次生死,需要二十點功德,再死一次,恐怕就只能找閻王爺去賒賬才能再勾銷了,而這比再讓他去斬了那陣中鬼還難。
眼下他得儘快逃離此地。
約莫過了七八息時間,在徐殤離開後,那道鬼魅身影果然又折返了回來,生硬的歪着腦袋,看着徐殤原本躺屍的位置。
幾個身後被絲線所纏繞的身影,以怪異扭曲的姿勢遊離在牠身畔,竟詭異的發出若即若離的嘻笑聲。
不知何處散落的紙蟠、紙符,在周邊無端飄舞。
“死了?死了,死了……”
“沒死……沒死,沒死!”
“沒死呀……”
身穿紅衣的鬼魅身影,幽憐的望着徐殤離去的方向,發出滲人的輕語聲。
“果然,妾身,被戲耍了呢,嘻嘻嘻……”
空洞、血肉模糊的雙眼擡起,不見昔日桃李色,宛如骷髏粉骨,舉止古怪。
一顰一動,不在於己,隱約間,彷彿也可以看到,在她身後,也有着一根近乎透明的絲線將其牽引着。
月華之下,似真似假,無人問津。
魂繫於兮,魂歸於兮,似詭似神權且一念,此……傀儡術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