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舸問他每天神神祕祕地外出,一出去就好幾個小時究竟在做些什麼,對方不肯回答。
九月初,這座北方的城市已經逐漸轉涼。
接下來的一週時間,它將迎來下半年第一場大規模的降溫。風一陣緊過一陣地颳着,街道兩側已經能落了一地蒼綠的落葉,走在上面窸窸窣窣地。偶有學生急匆匆地走在從圖書館返回寢室的路上,微黃的路燈被凍風撼動,暈染在地面上的亮光細微地晃動着。
這裏是夜間政法大學的校園,相比白日裏的喧鬧,此刻安靜很多。
顏文博裹着一件青藍色的燈絨芯外套,縮着脖子、逆着冷風,獨自往宿舍裏趕。
他的懷裏護着一個塑料袋,裏面裝着五瓶澳鎂製藥生產的阿司匹林膠囊。
不遠處昏暗的燈光下,慢慢出現一個模糊的人影,朝着和顏文博相反的方向,迎面跑來。
“是小顏啊,怎麼這麼晚纔回宿舍?”對方地漸漸地放慢腳步。
“老師。”顏文博迎着來人打了聲招呼。
寇準穿着一身寬鬆的運動服,披了一條白色的毛巾,額頂的頭髮一縷一縷地粘在臉頰上,他笑着,露出一些不太明顯的褶皺。六十歲的他沒有皺紋,頭髮也沒有像普通的老頭一樣花白,身體狀態比三十歲的小夥還要健康。
彷彿歲月在他身上,流逝得要比其他人緩慢很多。
“怎麼,”寇準的目光落定在顏文博手中緊握的塑料袋上:“身體不舒服?”
顏文博搖了搖頭。
“那陪我走走。”老教授把手搭到自己得意門生的肩上,拔着對方往遠離宿舍的方向走。
師生兩人一路上並沒有太密集的交談,幾乎全是寇準起頭,但也都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這次配合得不錯,”寇準欣慰地說:“刑捕部的一些老幹部對你們兩個的評價很高,很給爲師長臉。”
“老師,”顏文博忽然停了下來,他頓了頓,但不知道從哪裏跟自己的這位恩師說起。
寇準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你說。”
“在你的刑捕生涯裏面,有什麼案件是另有隱情,或者讓你始終意難平的嗎。”顏文博問。
寇準的目光柔和起來:“很多啊,爲什麼忽然問這個問題。”
“我在這次的案子裏,發現了一些人道上講,不應該被制裁的人。如果他們被抓獲,我想可能有失公平。”顏文博想了想,說。
顏文博沒有說話。
“他們犯了罪是不是事實。”
“是。”
“那就把他們交給律法,交給唐國。”寇準果決地說。
“可是……”
“行了,”寇準把手從顏文博的肩上挪開,他挺身看了看遠方,眼神尖銳而果斷:“不早了,你回宿舍吧。”
顏文博落到舌頭前的話,被寇準打斷,他朝這位尊敬的老師鞠躬作別,轉身朝前方黯淡的燈光走去。
“對了,”身後,寇準忽然叫住他:“我聽王舸說,你已經決定不留在京都刑捕司了,是吧。”
“對。”顏文博回答。
寇準嘆息一聲,片刻之後說:“行吧,既然是你深思熟慮後的決定,那我也不好說什麼。常青市刑捕司的司長你聯繫過沒有?”
“目前沒有。”
“行吧。”寇準無奈:“我親自聯繫他也好,這樣他多少能看在我的薄面上,對你多照顧一些。”
顏文博這一生中遇到過兩個貴人,其中一位就是寇準,這位待他如父如母的授業恩師。
回到宿舍的時候,王舸正貓在桌前打着Moba手遊,大概是隊友太坑,他的臉上有些氣憤。
見顏文博進了宿舍後一聲不吭地打開電腦,王舸才慢慢地把注意力分散開:“又幹嘛去了?買這麼多藥幹嘛。”
顏文博皺眉地朝對方掃了一眼:“做你的事。”
這一把遊戲打得實在艱辛,王舸力不從心地把手機扔到頭頂的穿上,脫掉了上衣,藉着洗澡的空隙,不經意地朝顏文博的方位看了一眼。
彼時顏文博背對着王舸,坐在桌前,對着電腦搜索着一個奇奇怪怪的問題:粉筆的製作流程。
王舸探長了腦袋,半開玩笑地說:“怎麼?覺得當刑捕太辛苦,想轉行做工藝了?”
顏文博沒有理他,而是合上電腦沉思。
粉筆的製作流程不算複雜,把彩色水泥和水按照一定比例攪拌均勻,倒在鋪了布片的粉筆模具上,等水自然流盡,然後曬乾,粉筆就自然而然地凝固了。
利用的是水泥不溶於水的原理。
但藥物能被人體吸收,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能溶於水,如果按照製作粉筆的流程去凝固阿司匹林粉末,顯然行不通。
聽到衛生間裏嘩嘩啦啦的流水聲後,他又撐開電腦,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怎樣將粉末壓縮成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