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夕站在窗口,把窗簾緩緩拉開。酒店外的馬路是城市特有的燈火通明,她突然發現在這本書中的命運,不過是隨意捉弄人的罷了。

    於珊爲了不讓徐美夕胡思亂想,專門把她從其他老師哪兒得知的消息,告訴徐美夕:歐陽柔出事,並不是人爲,只是個意外。彩排的時候,就有人發現,那個燈鬆動了。

    如果不是歐陽柔,也會是別人。

    徐美夕難以想象,主角光環到底意味着什麼?

    就好像肆無忌憚的一隻手,隨意的將擋在那個,既定主角面前的所有障礙,輕鬆掃平。因爲是小說的世界,所以如此荒誕?

    拉開窗戶,冷風呼的席捲而來,撲到徐美夕的臉上,身上。

    就像這窗,人們本能的想要把風擋在窗外,但是現在徐美夕打開了窗,風劈頭蓋臉的吹來,揮散不掉,只能迎着,然後生生的疼。

    她拉上窗戶,蜷縮在被子裏,她勇敢嗎?

    她只想做些自己擅長的表演,然後自由自在的去生活,她以爲她是遊離於這個世界之外的存在。徐美夕看着白總臥室的門。

    她在努力,或許,那不是她真正的意圖,她是在逃避,逃避接踵而來的劇情,逃避命運的手,然後躲在角落,卻看到命運肆意的掀翻那些無辜的人,她似乎聽到,有人在她身後喊叫。

    天還沒亮,徐美夕輕輕旋開了白總房間的門,然後一個人出門走到醫院。

    她沒睡什麼覺。

    凌晨三點,董羽蘇發來信息,說手術順利。

    徐美夕站在歐陽柔的病房外,卓明旭趴在歐陽柔的牀邊,他拉着她的手。徐美夕沒有進去,歐陽柔醒來,她要對她說什麼呢?如果不是她鼓勵歐陽柔,不要放棄舞蹈,鼓勵她和卓明旭一起站在頂峯……也許,她不會面對生死。

    徐美夕從來沒有這樣的懷疑自己,她以爲自己改變了歐陽柔的人生,可是人生,像是站在更高處,嘲笑着她的努力。她轉身離開了醫院。

    歐陽柔是,白總和白維寧也是。

    自己到底能爲他們做什麼?而自己做的這一切,真的有意義嗎?徐美夕走進酒店大廳的門,她沒有坐電梯,而是經過一層又一層旋轉樓梯,往上走。

    一直走到房間門口,她拿出房卡,猶豫着要怎麼面對。卡被修長的大手拿下來了,白總刷了卡,推開門,她在難過嗎?爲了朋友。

    他早就醒來了,跟在她身後,走過酒店前還顯空曠的路。

    她沒回頭,他便一直在她身後。他跟着她走到醫院,看着她一點點變得落寞,她擔心嗎?一個朋友。

    徐美夕轉過身,目光落在白總身上。他什麼時候過來的?還是他一直都在看着自己?她望着他的眼睛,熟悉,又陌生。

    房間的門,呲啦一聲,驗證過房卡,推開,撲面而來的溫暖。徐美夕她突然覺得一切都無比清楚了,她不過是小說世界裏,偶然逃出命運的倖存者。她努力振作精神,簡單收拾了自己的東西,這個人看起來並不需要自己照顧。

    “不是說要體驗生活的嗎,”白總看似不經意地說,“你到底怎麼了?”要怎麼和他解釋這個世界呢?自己意外來到這裏……

    一切都是意外,沒有拯救,沒有改變,只是剛好因爲她想要演戲,所以遠離了主角相關的劇情線。可是依然無法改變,這個世界將要發生的一切。而因爲自己改變了劇情,其他人可能會收到更大的傷害。

    她不能再幫助誰了,擅自的……

    徐美夕閉上了眼睛。一時間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否真的有意義。歐陽柔受了傷,從李可晴想要的位置上,離開了。那白總和白維寧呢,他們會因爲觸動什麼而消失呢。

    “我好像什麼也改變不了。”她輕聲說,假裝自己沒有淚水將要涌出的感覺,假裝自己只是隨便說說。

    歐陽柔還是無法站上舞臺了,即便沒有任何人告訴徐美夕……她還是知道了,事情會怎樣發展下去,這是命定的結局。

    白總拿了行李箱,帶着徐美夕離開。他拒絕了徐美夕開車的提議,拉開車門,把她塞進副駕駛的位置,繫上了安全帶。

    車子發動,徐美夕把頭靠在車上,她看到路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醫院門口更是人來人往,生老病死,人們努力的一切,卻被一隻看不見的手,隨意操控着。

    從徐美夕有記憶以來,她都沒有覺得如此無助過——好像除了演戲,她什麼都不能做。

    徐美夕轉頭,白總專心的開着車,他身上穿着件藍色的西裝,就是這一個個巧合,讓她對他存了不該有的心思,她早就應該預料到的。“白維寧,”她小聲說,“你知道……好像我……我根本做不了什麼……”她知道白總根本無法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公路上的車輛越來越少,只有偶爾的一兩輛車,會從窗外一閃而過。城市被越來越遠的拋在後面,來的時候天色雖然有些晚了,但是徐美夕記得他們一直在高速公路上,並沒有看到山。

    可是前方,卻隱隱綽綽的出現了山。那些山慢慢的靠近過來,然後這輛邁巴赫就行駛在山腳下了。徐美夕打開車窗,清冷的風吹了進來。

    大海,就騰的出現在了徐美夕面前。眼前所有的一切都突然開闊了起來。“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徐美夕轉頭,然而目光卻捨不得,從眼前的景色中移開,心情莫名的好了些。

    海浪拍打着沙灘,和岸邊的礁石。四月的天氣還有些冷。徐美夕的心似乎被海的寬廣洗滌了。她只想結束這荒謬的一切,然後回到一個沒人知道的小角落。現在她似乎因爲眼前的一切,生出了些勇氣,在這個小世界裏,好好生活的勇氣。

    走在海邊的時候,白總把大衣披在她身上,海鷗扇動着潔白的翅膀,在空中飛翔。他們漸漸拉開了距離。白總看着徐美夕的背影,心中突然好像裂開了一個縫隙,然後那裏面有一個聲音,是白維寧,“還不承認嗎?你認識她吧?從第一次見到她……我就發現了……”

    徐美夕走在海邊,沙灘上躺着白色的貝殼。徐美夕彎下腰,撿了一顆,曾經那個人也陪自己來過海灘,那是夏天,她穿着水藍色的長裙,那時候她也撿了貝殼,就像現在這樣。

    可是他卻沒有信守他的承諾,他說會好起來,卻在自己拍戲的時候,永遠的離開了。他說過會在自己拿到影后那天,陪着自己去領獎。而她偷偷告訴自己,她拿到影后,就向他表白。

    徐美夕把貝殼隨手一拋。她拿到了影后,可是他……承認吧,她不是想做白維寧的朋友,她不是因爲錢纔不想讓白總消失,她只是因爲,他和他一模一樣。

    “徐美夕,我看過你的戲。”白總的聲音隨着風飄了過來。

    徐美夕轉過身。白總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她的身後。他臉上的笑容,也和那個人一模一樣,藍色的西裝,也和那時候的一模一樣,爲什麼小說的世界,要這麼殘忍。“哪一部?”她問。

    “《影》那部,”他說,“你隱在角落裏,突然殺人的鏡頭,真的,嚇到我了。”

    那部戲是她在原來的世界,拍的最後一部戲,也就是說,白總,和白維寧,不是妄想,他真的是他!

    ……海鷗飛在空中,海水湛藍。

    “不是說要陪我一起拿影后嗎?”衣服掉在地上,心中鬱結的所有,奔涌而來。“說話不算數的人,是要受到懲罰的。”

    “留下你一個人,就是對我最大的懲罰。”白總向她走來。

    “不要過來。”她站在風中,看着那個英俊如初的男人。

    “你又不珍惜自己的身體。”他走過來,她卻用拳頭捶打着他的胸口。

    在確定這個相貌相同,名字相同的男人就是那個,自己喜歡了很久的白維寧之後。徐美夕心中涌起了憤怒,然後是委屈,她記得她每次小心翼翼的,去靠近他的點點滴滴。

    她生氣的踢他,打他,想到他隨時都可能消失,突然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拳頭無法再落在他身上,她的手腕被他拉住。白總把她的手放下了,把地上的大衣拾起來,拍了拍沙粒,然後好好的披在她身上。“力氣還是這麼大。”他偏過頭去,一幅受傷的表情。“這次你想把我推到大海里嗎?”

    第一次見面,他被她失手推進了游泳池。

    徐美夕第一次參加雜誌社舉辦的酒會,現場有一個漂亮的游泳池。她那時候還只是個沒名氣的小演員。經紀人給她租了昂貴的裙子,有個服務生沒有站穩,眼看酒水就要灑過來了……絕對不能灑到她身上,她可賠不起裙子的費用。

    然後她閃向身後,撞到了一個穿着白色西裝的男人。

    撲通,男人掉進泳池。

    慌忙中,她朝着水池伸出了手,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裙子,又默默地退到一邊去了。

    然後她聽說這個男人叫白維寧,白氏的第三代,剛從海外的公司調回總部。大家都說他溫文爾雅,爲人謙和,但是她道歉的時候他超冷漠。

    雖然,她道歉的時間,稍稍晚了點。她是等他換好乾淨的衣服,準備離開的時候,才追上去的……因爲如果那條裙子,被水濺到,她還是得賠錢的。

    但當白維寧的助理告訴徐美夕,白總身上那套西服的價格時,徐美夕有後悔沒去拉他了。還不如賠裙子呢!

    ……可是如果不是心疼那條裙子,他怎麼會給她留下這麼深的印象,然後成爲朋友,成爲她心中最特別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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