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沒有做到我的承諾……”周巍喃喃地說起往事。

    “我和彭曉安是大學同學,我是班長,他是班裏最不愛說話的那個。每次教授提問,彭曉安都不會主動回答,但如果被點名,他就會讓我們看到另外的角度,和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他總會有一些奇思妙想。

    畢業後,我倆一起在陳平夫導演的劇組,當導演助理。你知道他有多優秀嗎?”周巍頓了頓,“光芒四射……連陳老先生都是這樣評價他的。”

    想起當年的彭曉安,周巍聲音哽咽了,他聲音裏是一種深深地,難以形容地哀慟。

    他是多想再看到,彭曉安充滿生命力的樣子……

    “就好像一株暗自生長的植物,突然盛開了。”

    周巍緊鎖着眉頭,只要提起過往,他的淚水就不能自已的落下。

    “這都是我的主意,”他懊悔地對徐美夕說:“我讓他把自己的故事寫下來,說我和他一起拍成電影……我給了他希望……卻做不到。”

    周巍這個沉着地男人,此刻也慌亂了起來。

    “投資商不肯再投資,後期製作沒有辦法進行。彭曉安本來那麼信任我,他在揚揚出事後的那兩天,忍着多大的痛,才強撐着把他的所有的拍攝意圖,處理方法,都整理給我……可我卻沒有能力,把他的作品搬上大熒幕。”

    “我試過找所有的關係,可不知道爲什麼,他們都說我們這個劇出了事,不吉利。”

    徐美夕目光看向遠處,能在院子裏走動的病人,都是安靜的,沉默的,他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外在的所有都似乎和他們沒有了關係。

    “我可以試試,幫這部電影拉來投資。”徐美夕收回目光,看着周巍。

    能給這部電影投錢的人,只有白總,這是劇情走向。“但一定要把片子,用最高的水平製作出來。”

    “我絕對可以保證,我們前期的準備都已經做好了,還和其他工作室談好了租用條件,現在就是資金問題。”

    “回去吧。”徐美夕起身,“這會是一場硬仗,就是爲了彭曉安導演,我們也要把這部電影完成。他們不想讓我們上映,那我們就偏要讓它上映。”

    周巍爲徐美夕眼中的堅定點燃了,“可是錢……”

    “這個不用擔心,您只要按照彭曉安導演的交代,把電影製作完成就行,藝術部分是你的,其他的我來想辦法。”

    “真,真的嗎?”周巍啞着嗓子問。“真的有人會投資我們這部電影嗎?我找過很多人,他們就是開始表示願意,但後來都改變了主意。”

    不用周巍說出具體的情況,徐美夕已經猜到了,所有一切都是顧天勳在搞鬼。

    投資人撤資起訴,其他感興趣的人不敢投資……這一切都是顧天勳的幕後操作。

    能夠和顧天勳真正對抗的,只有白總。

    白總今晚就是最後一次融合了,之前他的狀況起起伏伏,後來董羽蘇的老師決定,使用藥物、激光和心理共同治療的方式。

    董羽蘇說,從沒有見過白總這樣意志堅定的人,再疼也不會吭一聲……

    徐美夕知道,白總能融合在小說中,怪物一樣存在的不同性格,是因爲他和徐美夕一樣,都在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和劇情抗衡。

    他們的命運,本來就應該自己做主。

    其他任何人,無論是世界,還是劇情,都不能隨隨便便的將一個人,陷入這樣的痛苦。他們在和劇情抗爭,也在和命運抗爭。

    “無論結果如何,明天我都會給你一個答覆。”徐美夕說。

    “我沒想過你真的會來。”看到徐美夕走進咖啡廳,馬春婷聲音低低地說。

    對馬春婷來說,眼下的一切又和當年的一樣了。彭曉安住進了精神病院,投資人撤資,電影已經沒有辦法拍下去了。而那兩百萬,她還回去了,爲了償還自己的錯誤,也爲了報復。

    “揚揚他,”馬春婷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眼角泛了紅。“揚揚他一直很喜歡你,他說你是他的朋友,所以現在我只能來找你。”

    “現在相信,你不覺得晚了嗎?”徐美夕沒坐下,聲音也沒有溫度。

    雖然馬春婷是被人利用的棋子,但是所有的一切也確實由她而起。

    馬春婷察覺了徐美夕語氣中的冷意。但最近這段時間,她已經見過太多更可怕的惡,她甚至覺得相形之下,徐美夕至少只是遠離,而不是傷害。

    “我說這都是爲了揚揚……”

    徐美夕並沒有坐下的意思。

    “你一定覺得我在開脫吧?”馬春婷抽動着嘴角。“無論我說什麼,你都可以不信,但我覺得爲了後面要和你說事,有些事我還是要告訴你的……

    揚揚去年在幼兒園裏,出現了幾次,突然無意識的離開教室的情況。他們學校不知道怎麼知道,彭曉安有過精神病史,揚揚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可還是被勒令退學了。因爲他們害怕發生意外會承擔責任。”

    “揚揚還是個孩子,不知道自己有病,也不知道爲什麼我不讓他再去幼兒園。”馬春婷眼圈又紅了。

    等了一會兒,馬春婷嘆道:“說真的,我們的日子是真的窮。是我,我想要麻雀變鳳凰,我主動撩撥了彭曉安,還偷偷生了揚揚。所以這些年,我受盡了懲罰。”

    “彭曉安一直沒有工作,整個家都是我在養。”馬春婷有些激動,“彭曉安的病,揚揚的病都需要錢,很多很多的錢。”

    “顧天勳的助理給了我一百萬,他說只要這部電影不能上,還會再給我一百萬。”

    徐美夕知道,馬春婷爲什麼不管不顧的,刺激彭曉安了?

    她不知道電影拍出來能不能賺錢,但她知道那兩百萬,是真實,並且能拿到手的。

    “既然覺得理由充分,還來找我幹什麼呢?聽你的理由?同情你?抱歉,我做不到。”

    這樣悲劇的結果,雖然是劇情走向,可如果沒有一件件壓上來的意外,又怎麼能走向這樣的結局。

    “如果你想和我說的就是這些,我只想告訴你,你太小看彭導演的才華了,兩百萬——你把才華,看得太輕了。”徐美夕轉身就要離開。

    “我知道我錯了。”馬春婷聲音尖了起來,“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爲我,我窮怕了。但我沒有要顧天勳一分錢,我把錢換回去了,就爲了錄下這個。”

    馬春婷從包裏拿出一個u盤,“顧天勳承認,是他要毀掉你們的電影,如果沒有我,他也會用別的辦法。”

    “周巍,他不肯見我。”馬春婷低下頭,聲音也低了下來,“你可以幫我把這個拿給周巍嗎?失去揚揚,已經是上天已經給我最大的懲罰了,我不希望能揚揚爸爸的夢想,也毀了。”

    這是徐美夕沒有想到的,馬春婷竟然沒有拿顧天勳的錢。“你以後要怎麼生活?”徐美夕坐了下來,她看着面前的女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是一臉的傲氣,可現在卻只有被悔恨糾纏的懊喪。

    馬春婷沒回答。

    “我會把這個那個周巍的,”徐美夕拿過了那個小小的藍色u盤。

    u盤上面有兩個白色線條的笑臉,上面寫着可愛的字母love。馬春婷似乎注意到了徐美夕的發現,“讀書時候買的,那時候還憧憬……”

    愛情兩個字,她沒有說出口。

    從咖啡店裏出來,徐美夕覺得自己身上的重量,重了許多。

    風吹過樹上的葉子,也吹過她身上的衣服。她伸手拉開頭髮上的髮圈,頭髮散落下來,她知道自己要積蓄力量,然後帶着揚揚、彭曉安、甚至馬春婷的希望,和這該死的命運,抗爭。

    “美夕,”戴心航打來電話,他有些遲疑,似乎在衡量要怎麼說接下來的話。

    剛剛查到的消息,讓戴心航格外擔心。“顧天勳指使馬春婷來鬧的這件事,可能和你認識的人有關……”

    “你記不記得昆城舞蹈學院,有一個女孩叫李可晴的女孩?比你低一屆。

    這個顧天勳並不是像他們對馬春婷說的,因爲要拍同類型電影……才毀我們電影的。他是爲了討好李可晴,纔對我們劇組下手的。

    我還聽說你和李可晴,都提名了國家戲劇獎的最佳女主角。我猜……”

    徐美夕嗯了一聲,“我和李可晴都提名了,應該是你猜的那樣,他們的目標——是我。”

    “這也太惡毒了!”戴心航火冒三丈,“美夕你放心,他們就是想在頒獎禮之前把你搞砸。電影的事不能就這麼讓他們毀了,我出錢讓周巍把劇做出來。拍都拍出來了,就不能如了他們的願。顧天勳的生日酒會還邀請了我,去他媽的……老子可不伺候。”

    “我們的電影不僅僅是製作的問題,還需要考慮後續的上映。”徐美夕雖然在公衆面前,只是剛出道兩年的新人,但此刻,她卻比憤怒的影帝戴心航,考慮的更多。

    “所以不僅僅是投資,”徐美夕冷靜地分析,“至少我們需要能跟景天,能跟顧天勳抗衡的力量。否則,就是我們製作出來了,也可能會因爲其他原因被毀掉。”

    手機另一端的戴心航沉默了,他父母在他小時候白手起家,他又年少成名,深知圈子裏錯綜複雜的關係。可聽到消息的一時間,他竟然忘了考慮這些。

    去哪兒找能和景天抗衡的資·本呢?“你想怎麼做?”戴心航竟下意識地詢問起,比他還鎮定的徐美夕來。

    “毀了所有他們想要的,”徐美夕告訴戴心航,“我會用盡一切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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