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呼地拍在窗戶上,發出響聲,搖曳的枯枝一搖一晃地閃過,晃悠着,最終克服風力,打着旋兒慢慢停在原地。
“師姐,謝謝你送我來醫院。”林述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真摯地道謝。
“林述,不要轉移話題,你身體究竟怎麼回事,到底爲什麼會暈倒在實驗樓,你知不知道我發現你的時候你縮成一團,全身發抖,渾身冷汗。”沈稚一掃平日的溫柔,有些嚴肅地道。
林述沉默了幾秒,精緻蒼白的臉上扯出淡淡的笑:“師姐,我明白,謝謝。”
“不用謝我,我只希望你是在認真考慮我的話,你也是一名醫生,諱疾忌醫是最愚蠢的做法,”沈稚頓了頓,似乎覺得說的有些過,臉色緩和了些,生硬地道:“你這幾天好好休息,不用再去實驗室。”
“嗯,師姐,我沒事了,你先去忙吧。”林述道。
“有事電話聯繫我,手機給你充滿電了。”沈稚囑咐了一句,離開了。
手機依舊是關機狀態,大概是他昨天暈倒時摔在了地上,屏幕碎了一個小角,拉出一道半指長的裂痕。
裏面有路承舟發來的兩條微信,一條:怎麼了?另一條:來接我,附帶一個酒吧的地址。
消息界面有幾個未接來電,有路承舟的電話,還有一個陌生號碼。
林述將手機調成靜音,按滅了屏幕,下牀,辦完出院手續,離開醫院後,他沒立刻回家,而是打了輛車,“師傅,去南山遊樂場。”
臨近春節假期,排隊買票的人不算少,林述等了將近二十分鐘,進去後,他徑直去了過山車那裏,大約是晌午過後的時間點,這裏的人出乎意料地少,林述選了最前排的位置,旁邊的座位沒人。
設備啓動,速度不快地爬到坡頂,一秒後下落,接着360度旋轉,然後下坡、上坡,九十度垂直墜落,風很大,伴隨着車速會更大些,失重感和恐慌感在一瞬溢滿心頭,天空中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林述沒發出任何聲音,如果不是臉色蒼白,恐怕根本看不出他是在坐過山車,速度沿着一個緩坡緩緩降下來,停在開始位置。
人不多,不用重新排隊,林述沒下車,接着坐了第二輪,第三輪時,終於在垂直墜落的某個瞬間,精神崩潰,嘶吼出來。
林述發泄完壓抑的情緒,從遊樂場出來,沿着柏油馬路往前走。
他身體沒外表看上去那樣輕鬆,頭是痛的,各個關節像是剛剛歸位,但心裏沒那麼難受了,他從兜裏拿了手機出來,又多了幾個路承舟的未接來電,而此時對方的電話正好又打過來。
“喂,”林述這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啞了多少,“路哥,我好想你。”
路承舟問責的話被堵住,聲音裏帶着剋制後的急促,“你現在在哪兒,發位置給我。”
林述共享了位置過去,沒再動,坐在路伢旁石子路的木椅上等着。
路承舟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枯樹,積雪,日光,人影,藏在其中的林述彷彿抽離在世界之外,目無焦距地看着遠方,那一瞬,路承舟甚至有種對方是透明的錯覺,好像風過來就會被吹走,消失不見。
直到他將人拽起、抱住,觸到實感,那股悵然若失才漸漸消散。
“路哥,你來啦。”林述擡手緊緊回抱住眼前的人,頭埋在路承舟肩上,熟悉的香根草氣味充斥在鼻間,身體裏遊離的細胞因子慢慢被填滿,他落回實處。
“怎麼會來這兒,昨晚是不是沒回家?”路承舟問。
“昨晚在實驗室,但停電了,我給你打電話了。”林述回道。
“昨晚我去參加生日會,很吵,電話沒聽到。”路承舟解釋了一句。
“哦。”林述心底的猜測被證實。
這個日子本來他以爲自己已經不記得了,可昨晚在電話裏聽到一句夾雜着的生日快樂時,他就想起來了,是徐茵竹的生日。
追溯到高二那年,同一個日期,也是徐茵竹出國的前夕,他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親眼觀看了徐茵竹對路承舟的最後一次告白。
“你下午還要去公司嗎?”林述鬆開環在路承舟腰間的雙手,擡起頭,問道。
“怎麼了?”路承舟露出疑惑的表情。
林述迎着對方的視線,一字一頓地道:“路哥,我想要。”
林述的眼神直白且純粹,眉目清秀純淨,此時此刻落在路承舟眼裏,卻如同迤邐綿延的火線,馬上要將他的理智剋制燒地乾乾淨淨。
林述有些被路承舟的眼神給嚇到,像是要將他生吞了似的,可他還是聽話的重複了一遍:“路哥,我想要。”
熱烈的吻鋪天蓋地的襲來,林述依舊沒堅持多久便完全招架不住,客廳,浴室,臥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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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承舟是被熱醒的,本能反應的將懷裏的人抱緊了些,林述有些寒涼體質,無論冬夏,身體時常是冰冰涼涼的。
可這次他卻像是抱着一個不斷散發熱度的熱源,後知後覺,路承舟意識到林述發燒了。
後者臉頰上團着兩團不正常的紅暈,身體的溫度高得異常,路承舟迅速找了體溫計過來,直到他量完體溫,林述依舊是昏睡的狀態,三十九度,路承舟有些慌了。
被子掀到一邊,路承舟這纔想起林述只穿了件白t,去衣櫃抓了幾件衣服出來,“阿述,醒醒,你發燒了,去醫院。”
連續說了幾遍,林述才模模糊糊掀起了眼皮,“我沒事,睡會兒就好了。”說完,又是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三十九度,怎麼可能沒事,馬上穿衣服去醫院。”路承舟邊說邊動手,林述似乎燒得沒什麼力氣,渾身都是軟的,路承舟給他套了一件衛衣進去,又將人摟在懷裏穿褲子,有東西流出來,路承舟愣了一瞬,隨即扯了些紙巾快速擦乾淨了。
穿好後,路承舟直接將人打橫抱在懷裏就往外衝,幸好最近的那家醫院不算遠。
“阿述,你別睡,馬上就到醫院了。”
“很難受是不是,再堅持幾分鐘。”
“很快,還有幾百米。”
路承舟抱着人衝進醫院,“醫生,醫生!”
“路少,怎麼了?”
“他發燒了,很嚴重,渾身都是燙的,他很難受,”路承舟前所未有的語無倫次,“三十九度,在家量體溫已經三十九度!”
直到檢查完,林述喫完藥,路承舟坐在病牀旁看着林述的臉色逐漸恢復,他的心跳才慢慢恢復正常。
半個小時後,林述的體溫終於完完全全下降到正常範圍,人也有漸漸甦醒的跡象,病牀上的人緩緩睜開了雙眼
被格外熟悉的目光注視着,路承舟傾身在林述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終於醒了。”
“這是……”林述剛醒,沒怎麼搞清狀況,“醫院?”
“你發燒到三十九度,自己都沒察覺到不舒服?”路承舟責問道,若不是他醒了,林述不知道會被燒成什麼樣,一想到這種可能,路承舟會有種莫名的恐慌感。
“……沒有,”林述搖了搖頭,其實有感覺,身體不舒服,四肢痠痛,但他以爲是剛做完的原因,“下次我會注意的。”
林述頭髮不怎麼規整,翹着幾根呆毛,又加上剛剛醒來,聲音裏似乎還帶着些嘶啞,整個人看起來委委屈屈,惹人心疼。
而且對方發燒的很大部分原因是自己的造成的,路承舟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沒有下次,現在還不到四點,再睡會兒。”
“那你呢?”林述拉着路承舟的那隻手沒松,甚至有點兒趨緊的力道。
“我不走,去下洗手間,然後回來陪你。”路承舟解釋道,他一路抱着人跑來醫院,直到剛剛林述完全退燒醒過來,才卸了口氣,胳膊的痠痛感延遲出現。
路承舟回來時,林述還保持着他離開時的模樣,靠在病牀上,視線落在他離開的方向,一看到他便迅速朝病牀的一側挪了挪,“路哥,你也休息下吧。”
“你睡你的。”路承舟有些好笑地道,他似乎真搞不明白林述腦子裏在想什麼。
“我沒其他意思,只是單純的睡覺,病牀足夠大。”林述看着路承舟顯然有些想歪了的表情,耳尖染上絲絲紅暈,不怎麼自然地解釋道。
這是vip房,裏面的病牀確實比普通房間大了一倍多,還有單獨的休息室,林述見路承舟沒反應,補充道,“那你去休息室睡吧。”
林述背對着路承舟躺在牀上,將被子完完全全蓋在身上,只露了側臉出來,腳步聲響起,林述聽到門鎖打開旋轉的咔噠聲,輕輕嘆了口氣。
過了幾分鐘,聽不到腳步聲了,林述慢慢翻過身,視線落在緊閉的休息室房門上,下一刻,門被人從內拉開,路承舟揚着勾人的笑出現,只是手裏多了一牀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