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扇並不是什麼攻擊性極強的武器,開合之間放出的山、水也可受控制,但其中也關着一些不好放出來的妖獸,沒輕沒重的祁酒怕是做得出來。
祁酒確實能將它玩兒出花來,收收合合之間控制着細小的水流,將路邊的蘭花澆得水光四溢,心念一動又想試試別的。
陸師姐再找到祁酒的時候她正笑意盈盈地按着內門弟子“切磋”,他年紀稍大,修爲卻遠遠比不上小小年紀的祁酒。
陸師姐知道被欺辱所受到的傷害不亞於被劍陣所穿,她默不作聲地攔住祁酒,望着她手中那把略顯粗糙的扇子。
祁酒好似有些理虧,鬆開那內門弟子,合上山河扇,貓似的用頂側撩了撩散在眼前的碎髮,臉上卻沒有絲毫羞愧的神色,輕笑着喚她,“陸師姐。”
那被迫承受祁酒“切磋”的宗人弟子卻沒有告狀,反倒是咬着後槽牙,面色漲的通紅,結結巴巴磕磕絆絆地說,“陸師姐,以前、以前那樣,是我們不好。”
他眼睛一閉,耳根連着脖子一起紅,深深彎下腰去,“對不起!”
陸師姐只是淡淡點了點頭,看了一眼祁酒,示意她跟上,或許他後悔的不是欺負了人,後悔的是欺負了現在崛起的她,但她也並不計較這些。
祁酒和他“切磋”只是巧合,剛好她想試試這武器,又剛好他從這裏路過,卻沒想到這人與陸師姐好似有什麼舊怨。
祁酒走在她身側,長睫下的雙眼藏着好奇,帶着軟軟的奶音問她,“陸師姐,那人以前欺負過你?”
她上上下下打量宛若劍仙一般的高嶺之花,想象不出她落魄的樣子,陸師姐沒有答話,朝她一伸手,祁酒輕哼一聲,“借我玩玩嘛。”
“這不是什麼好玩的東西。”
祁酒的茶色眼瞳轉了轉,將百里山河扇還了她。
好像還是陸師姐更好玩兒一些。
只不過後來似是再沒見過那宗人,偶有問起,祁酒無所謂地輕笑着說,“這麼久了還沒結丹,許是覺得自己太過廢物,主動下山了吧。”
後來兩人都專心於修煉,這樣的日子持續了許久,直到祁酒漸漸止了回憶,修行無歲月,過去多久了?
有近五年了吧?
祁酒早在元嬰期便搬出了陸師姐的洞府,兩人見得更少,多年過去,陸師姐更爲不露聲色,墨色眼瞳裏藏的波瀾更深。
祁酒只是捉了她的手腕,並未言語,那雙極好看的桃花眼中滿是她的倒影,濃煙仍未散去,天地間似是隻餘下一黑一白兩道纖長身影。
陸師姐白衣如畫,也是不言不語。
“陸師姐,”祁酒似笑非笑,望了一眼那分明散着熱意的錦巾,輕聲說,“涼了。”
陸時山正要收回手,祁酒卻不放,“可擦淨了?”
陸時山端詳她一會兒,大部分血污已經擦了去,露出的白皙肌膚軟嫩透亮,她墨黑的眼中依然沒有什麼波瀾,只是另一手輕輕挑起祁酒的下頷,拇指蹭去遺留的一些水痕,“嗯。”
祁酒一怔,陸師姐離得近了,輕輕的一聲“嗯”繞在耳邊,她身上的味道壓過紛亂的欽原黑羽和嗆人的濃煙,好似將自己隔絕在外界的紛擾之中。
079非常煞風景地催促道:快點行不行,人陸吾都等不及了你還在這兒跟反派調情?
陸時山動作一頓,微微後撤了些:怎麼能叫調情呢?這是培養戰友默契。
079說:看清楚,這是你的敵人。
陸時山敷衍:好好,看清楚了。
079:
它認真思考現在換個宿主還來不來得及。
祁酒眯了眯眼,擡手輕輕摸了摸還有些微涼觸感的下頷,意義不明地瞥了她一眼,暗哼一聲,也不知道給多少人擦過。
祁酒搶了同門陳離的法器,現在他們回去稟報葉長老,總得有個交代,陸時山問她,“陳師弟的法器在何處?”
她漫不經心地微一頜首,示意地上斷掉的長劍,“在那呢。”
陸時山見她絲毫沒有改變的臉色,知道她並不爲自己的行爲感到羞愧,但她一笑,又說,“陸師姐,我會賠他更好的。”
“那你爲什麼要搶?”
祁酒眨了眨那雙桃花眼,露出小虎牙,“因爲我喜歡呀。”
從小到大,祁家家主都是這麼告訴她的,喜歡的東西就要牢牢攥在手中,即使不屬於自己,即使握得緊了會弄傷自己。
陸時山暗歎一聲,怎麼就沒學着正義的陸師姐一點兒好呢,難不成遺憾值的降低需要讓小師妹“改邪歸正”?但是改變一個人的秉性是很難的,陸師姐這麼多年潛移默化也沒有成功。
況且身處這樣強者爲王的世界,祁酒有些做法反而是正確的,不過將師恩、道義恪守在心中的陸師姐或許並不能理解。
她就是沒有想過,陸師姐會不會想殺了祁酒。
不過系統讓她來代替陸師姐完成這個世界線,一定是有原因的。
有什麼是陸師姐做不到,但她能做到的呢?
陸時山目前還理不清紛繁的頭緒,招了招手,在地上斷成兩截的長劍漂浮而來,她看了看,正中截斷的劍身應該還有修復的可能,於是將它收進了儲物袋中,就在此時,周遭猛地安靜下來。
風不再吹動樹葉“颯颯”作響,滾滾濃煙直直往上飄着,陸時山目光鎖定一點,祁酒同時向那看去。
安靜。
兩人凝神戒備,手中武器蓄勢待發,陸時山微微屏了呼吸,雙目清明地盯着宛如靜止的叢林,隱隱肅穆的氣息直壓而下。
忽然祁酒耳尖微動,茂密的草葉之中忽地有了動靜,翠綠的葉輕微搖晃着,發出沙沙的微弱聲響。
純鈞寒光一閃,朝那躥出密林的生物疾馳而去,待她看清了那小東西,在最後時刻強行偏了刀刃,將祁酒的如意珠撞了開,削去了小妖的一縷白毛。
那小妖驚得跳了起,仰躺在地上,毛上沾滿了灰,軟白的肚皮一顫一顫,隨後很快翻過身子,沒命似的跑了。
誒?
她們都愣了愣,隨後更多小妖從密林、草叢、平地竄出來,逃難似的,卻都安靜得很,像是怕發出聲就會被抓回去似的。
祁酒蹙眉,揮出縛妖繩,捲了一個小妖拖至身前,它形狀像野貓,毛色淺灰,一隻眼睛三條尾巴,看起來頗爲怪誕,憑着對《西山經》中的記憶,它名爲讙(huan)。
它四腳還在不停交替跑着,叫聲紛繁複雜好似會口技,祁酒一歪頭,問,“跑什麼?”
陸時山望着這一片地上跑的、天上飛的、水裏遊的鐵人三項男妖女妖向前衝,在原本的世界線中並沒有這一幕啊。
這是怎麼回事?按照原來的發展,被祁酒引出的陸吾此刻應該到了這裏纔對,爲什麼換成了大批小妖獸出逃?
剛來到這裏的時候分明感覺到那妖獸帶來的威壓,原本以爲擊退欽原以後它便會上場,但現在似乎已經感受不到它的氣息了,躲起來了?還是有什麼更重要的事嗎?
她擡起頭望着天空,欽原的黑羽早就飄飄揚揚落下來了。
卻仍有滾滾濃煙。
被祁酒捉住的小讙單眼開合,溜圓的豎瞳泛着暖色光澤,慌慌張張口吐人言道,“仙子饒命!仙子饒命!陸吾尊者於帝陵前召集百獸前往,我等修行較弱的小妖定是扛不住那威壓,於是得趁他們過來之前趕緊逃了!”
祁酒故作驚訝道,“明智未開的妖獸都敢叫尊者了?”
被種族歧視的小讙:
陸時山拎出縛妖繩中的一目三尾小狸貓,將它放在地上。
祁酒輕哼一聲,就你光風霽月。
它有些懵地從被勒得生疼的繩中出來,抖了抖耳朵,謝謝都來不及說就想跑,最後還是頓了一頓,回頭看她,說,“你們還是不要過去的好,那邊也聚集了一羣人修。”
它們管自己叫修士,管人類叫人修,而人類管自己叫修士,管它們叫妖修。種族之間總覺得自己纔是正統。
祁酒一挑眉,笑意盈盈地輕輕又捲住它,揉了揉它的耳尖,聲音輕柔,“看來你知道得很多,幫幫我好不好呀,我會保護你的。”
小狸貓悔不當初,肉爪子輕輕扇了扇自己的嘴,這麼就這麼多話呢?
陸時山沉吟片刻,也沒讓祁酒放了它,它可憐兮兮地趴在她們腳邊,毛茸茸的小臉看起來滿是愁容。
祁酒有些嫌棄,不願意讓身上髒兮兮的小狸貓趴在自己肩頭,陸時山默不作聲地抱起它,拍了拍它身上的灰。
祁酒看她,“陸吾回到了帝陵之中。”
可是她好不容易纔引出來的,如此一來帝陵又有妖獸看守了。
陸時山頜首,“你現在傷勢如何了?”
祁酒之前引出陸吾的時候受傷頗重,現在似乎沒什麼太大的影響,她恢復得有些異於常人的快了。
祁酒說,“無事。”
陸時山從儲物空間中又拿出些丹藥,遞給祁酒,她並沒有推辭,陸時山懷裏的小狸貓見了一隻眼睛亮晶晶的。
祁酒見了它的神色,將丹藥在它眼前晃了晃,那亮澄澄的一目跟着左右移動。
祁酒隨口問道,她並不指望這小東西能知曉什麼內幕,“你知不知道是有什麼將陸吾召喚回去了?”
小狸貓盯着丹藥搖了搖三尾,“我好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