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洪杉甯，她詫異地看着北滄，一言不發。
她最近這幾天跟蘇河舟接觸地比較多，也在星衛軍的專屬星航系統裏偷偷觀察過整個主城區的情況。
她知道飢餓和絕望已經開始籠罩在主城區的上空。
她更是知道，今天傍晚石硯清獨自一人親自來了一趟黑塔，不爲別的，爲的一定是食物的問題。
她一直以爲，食物暫時來不了，是路上遇到了什麼情況。
直到剛剛洪耀總司令在光屏裏的那番話，她才真正明白了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她怔愣地呆坐在原處，看着所有的鼓掌與喝彩都向着北滄上校。
她的異父異母，甚至不同星球，不同星系，本是不同立場的哥哥。
而她的爸爸，洪耀總司令，此時正在光屏上，紅光滿面地繼續對北滄做一番叮囑。雖然洪耀總司令不常笑，但今晚，他的微笑表情着實透露着對北滄的行動，非常滿意。
不過，他話鋒一轉，問了北滄一個難題：“主城區剩下還有多少無間者？”
“七十二人。”
“對這七十二個無間者，北滄，你怎麼看？”洪耀總司令的臉色恢復瞭如常嚴肅的模樣，他冷聲問。
北滄將目光從光屏上收回，並回掃了一番此時會議廳裏在座的諸位，他字句清晰地說：“我們都知道，所有的無間者，不論是之前被擊斃的，還是當下僅存的，他們曾經都是地球上的頂級富豪。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曾經有錢，有權，有能力，有地位。唯獨沒有的，是對普通人的尊重和憐憫。”
會議廳裏的所有人都不自主地看着他點了點頭，以示贊同。
北滄接着說：“由於長期的與身俱來的優越感，他們傲慢，他們眼高於頂，他們將所有未知的危險，全數拋給其他人。並用大量的金錢，甚至是誘惑力的語言，去營造出一種美好未來的假象，以此去誤導那些生活貧苦的人們。這幫沒有心的無間者，用虛假的語言，給貧苦的人們描繪出美好的未來假象，其實，不過是想讓那些貧苦的人，爲他們涉險，爲他們赴死，當他們的擋箭牌罷了。”
北滄越說，口氣越發森冷。整個會議廳都寂靜無聲，大家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卻見他從光屏旁對接出自己的個人賬號，將一份文件傳輸給在場的所有人，並說：“這是剩餘七十二人的資料。他們的姓名，性別，曾經的職業，家底，我全部做好調查了。剩餘的七十二個人，他們曾經擁有的財富，並不乾淨。而這七十二個人裏，還有五個人，曾經是精英奴隸的評審。”
“呵呵，精英奴隸的評審！”於澈翻看着手中的這份資料，搖頭感嘆道：“這些人還真有臉活着。”
“是，他們還真有臉活着。”北滄將目光從於澈的臉上轉向光屏上的洪耀總司令，他說：“這些人，不會關心曾經的精英奴隸們到底過的是怎樣的人生。也不會去過問那些精英奴隸們，身體到底遭遇過怎樣的痛苦。他們只知道，如何用最慘無人道的方式，去篩選奴隸們。用完了之後呢？他們是不會去過問這幫奴隸們的死活。其餘無間者呢？更是對這奴隸們的存在睜隻眼閉隻眼。這叫默認罪惡，也叫無底線犯罪。”
洪杉甯垂下了眉眼，難過地看着手中的文件，她忽然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剛纔在心底掙扎過的食物問題了。
“這幫無間者們，他們貪婪，懶惰，貪生怕死。他們之前的人生裏，是根本不曾遭遇過任何飢餓與恐慌。”北滄冷笑道：“所以，接下來當他們面臨沒有食物的絕境時，他們一定會跟狗一樣地爬到黑塔這裏。求我給他們食物。”
“之前，你給過他們優待條件了。”洪耀總司令沉思了一會兒，說：“如果這七十二個人爲了食物到黑塔這裏……”
“異變指數超過十的，直接擊斃。”北滄看着總司令那顆光溜溜的大腦袋，他淡淡道：“數據在十以內的精英奴隸評審，我也同樣擊斃。”
“批准！”
……
會議結束後，洪杉甯一個人怔怔地離開了黑塔。
她本想去找蘇河舟聊一聊，但這個時間點比較尷尬。她擡頭望了望東方天空，那荒涼的灰白在地平線上微微顯現，就像是她此時無法評價的心情。
她正出神地向着回家的路上走着，沒一會兒便聽見身後有一聲故意的咳嗽聲。
她詫異地回頭望去，卻見於澈監察部長正三步並做兩步地向着自己方向走來。
洪杉甯友好地微微一笑，轉而又繼續一言不發地往前走去。
“哦，有些困。”洪杉甯胡亂地搪塞了一句。
於澈，他一個體力拼不過，只能拼腦力的人，憑藉優秀的成績考入星衛軍，並通過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地爬上了監察部部長之位的人，是不會對這種小謊言相信的。
所以，他單刀直入地點明瞭核心：“我覺得，北滄上校這一招着實太狠了。”
洪杉甯的腳步微緩了幾分，不自主地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她沒說話。
於澈繼續說：“北滄上校有私仇，這我們知道。但他這一波操作會波及到其他地球人。”
洪杉甯的心微微一動。
“雖然那些無間者非常可恨，但其他地球人無辜呀！北滄的操作，讓那些無辜的地球人也要跟着捱餓，我覺得，他做得太不地道了。”
一陣寒風颳來，冬日的凌晨有着滿世界的風雪，最爲嚴寒。
於澈忍不住地打了個寒顫，見洪杉甯沒有說話，他便將身上披着的軍氅脫了下來，將存有自己體溫的軍氅披在了洪杉甯的身上。洪杉甯本是抗拒地退向一邊，但於澈笑着道了句實話：“洪教授，你別誤會。你是洪耀總司令的女兒，我怎麼着也要好好地巴結你啊！”
如此坦誠的言辭，讓洪杉甯忍不住地笑出了聲：“你倒是直接。”
“不過，憐香惜玉纔是本意。”於澈衝她笑着眨了眨眼睛。
“我哥他……也有他的想法。”洪杉甯披着軍氅，深吸了一口森冷的寒氣，向前走去：“其實我也能理解他。”
“拋開地球基地軍方的那些人不說，普通地球老百姓呢？誰能理解他們？”於澈冷笑道。
洪杉甯沒有說話。
於澈接着說：“我知道洪教授心地善良，在這件事上只能保持中立。可你的心思，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說到這兒，他故意頓了頓。
洪杉甯好奇地看向他。
“你於心不忍。”於澈笑着說。
直到這時，洪杉甯才真正地正眼看向這位監察部長。他那堅毅的長方臉，棱角分明，微卷的黑色頭髮被寒風吹得有些凌亂。他的個子不高，和洪杉甯穿高跟鞋時的高度差不多。可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前方，隨着說話時的語調，他的手總是不安分地做着各種手勢。
洪杉甯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番後，才微微嘆了口氣，說：“那也是無可奈何的。”
“如果洪教授願意，”於澈冷得搓了搓手，說：“我可以幫你平息這種於心不忍。”
洪杉甯更是好奇了：“什麼意思？”
“無間者裏有個人叫方漸的，你記得他嗎？”於澈刻意提起。
“知道。他異變指數雖然不高，但每次都好像很緊張的樣子。”洪杉甯努力回想着這個無間者。
“這人挺不錯的，一直想要幫幫主城區的人。”於澈撒了個謊，說：“如果洪教授你願意，咱們倆聯手合作，怎樣？”
洪杉甯確實心動了：“怎麼合作？”
“咱們黑塔的所有物資全部都是管控好了的，除了北滄上校，沒人能輕易動黑塔的物資。”於澈看向洪杉甯的眼睛，真誠地說：“只要洪教授你想辦法弄到物資，剩下的，交給我，我讓方漸去給主城區的人運送物資。”
洪杉甯見他的眼神真誠，其中閃爍着某種異樣的味道。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眼睛盯着向前走的腳步，沉吟了一會兒，方纔又擡起頭，問：“那個方漸真能送到嗎？”
“絕對可以！”於澈拍着胸脯道：“他之前跟冬柚是一個逃難隊伍裏的，但這件事，不能讓冬柚知道了。”
洪杉甯驚訝道：“爲什麼？冬柚也一直在幫助主城區的人啊！”
於澈神祕地笑了：“你不知道北滄上校和冬柚之間的那點事兒嗎？”
“啊？”洪杉甯是真不知道：“什麼事兒啊？”
“北滄上校幾乎每天都要去地下城找冬柚哦！”於澈看着前方的路，嘆了口氣，說：“北滄上校喜歡上冬柚了，你沒看出來嗎？”
洪杉甯木訥地點了點頭：“哦，我哥對冬柚是挺上心的。”
“北滄上校有大把的機會擊斃冬柚，或者拿冬柚當人質去要挾石硯清。但，他都沒有。誰知道冬柚和北滄上校之間，是不是已經有了點兒什麼了？”於澈冷哼道：“所以咯，幫助主城區百姓的事兒，一定要瞞着冬柚。萬一她知道後，告訴北滄上校，那就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