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算是一次暗暗的交鋒。
江洲活了兩輩子，倒也淡定且自在，他迎着柳勁松的目光，笑了笑。
柳勁松難免多看了江洲一眼。
他居然從這個年輕人的身上，看出了一種似乎和自己同齡的穩重和了然？
“怎麼回事？”
柳勁松問道。
他這話是對着江洲說的。
後者聳聳肩，笑了笑，伸手將櫃檯上的計算器往前遞了遞，道：“我們店都是小本生意，公平賣貨，這計算器要是七天之內您不喜歡，或者不滿意，包裝殼和發票只要都在，都可以無條件退換。”
他說着，伸手在屏幕上敲了敲，笑着繼續開口：“可是，這種情況再來退換，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柳勁松聞言，也朝着那屏幕看去。
今天上午，自己還在工作，方紅眉就來找自己，央求着自己過來幫着辦事兒。
柳勁松只能跟着過來。
沒想到是退換計算器。
他伸出手，拿起計算器，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就看見屏幕上很大一塊裂縫還有頂部的凹陷。
到底是摔得還是砸的，他心裏有數。
方紅眉見柳勁松的臉色不太好，當下就有些小心虛。
動了動嘴脣，她小聲撒嬌道：“勁松，真的就是摔下來的，我那小侄子，你不也見過嗎？我爸最寵着他了。”
當聽見方紅眉提及到“爸”這個字眼的時候。
柳勁松的眉眼極快的沉了一下，旋即很快恢復自然。
他笑了笑，將科學計算器拿起來，順手扔進自己的口袋，而後側頭看着江洲，神色已經恢復了淡然。
“我知道了。”
柳勁松盯着江洲，道：“這計算器再給我來一個一模一樣的，我另外付錢。”
方紅眉一愣，剛準備說話，柳勁松就露出了笑臉，道：“紅眉，做生意難，別爲難人家，這個我送你，聽話。”
這最後兩個字，聽着叫方紅眉的心都跟着輕輕一顫。
她臉蛋有些紅，當下點點頭，又站在了柳勁松的身後，不再說話了。
而這邊，在瞧見兩人相處後，以及“勁松”這兩個字眼，他的心裏飛快掠過了一個念頭。
計算器拿來，遞給柳勁松，他付了錢，之後就帶着方紅眉離開了。
臨出門前瞧見方雲良，又拍着他的肩膀叮囑了幾句，之後才走遠。
方雲良鬆口氣，快步走了進來，一眼就瞧見櫃檯後站着的江洲。
“這人你認識？”
沒等他開口，江洲倒是先問了。
方雲良點點頭，舔了舔門牙，走進來，斜斜地靠在櫃檯上。
“原本我還沒想起來，這會兒倒是有印象了。”
方雲良的神色有一絲鄙夷，又從口袋裏摸出一支菸，點燃抿了兩口，這才道：“剛纔那男的，叫柳勁松，算是我叔字輩，來京都兩年，嘖，扶搖直上……”
一切果然都和江洲所預料的一樣。
兩年前，柳勁松從滬市調來了京都，因爲在抗美戰爭中立下汗馬功勞，再加上本身能力手腕都足夠，因此一路扶搖直上。
整個柳家在京都迅速安家，紮根這塊土地。
如今報紙和電視作爲最主要的信息流動方式，在八十年代初期十分普及受歡迎。
位置不高，但是影響力可想而知。
因此，方紅眉從國外回來後，基本上就是香餑餑，這會兒在京都報社掛了個虛名兒，每天沒別的正經事幹，就是瞎逛，美其名曰採風取材，然而回來了一年了，半篇報道都沒見她寫出來過。
每天張口閉口就是混雜的英文單詞，再加上國內哪哪哪兒不如國外。
就這居然還引起了不少國內公知的追隨。
尤其是那些心心念念想要去國外“見見世面”卻沒錢去的，如今瞧見個女人從國外回來，通身上下都是留洋氣兒，當下不少人追着舔。
“江洲，真不是我背後說人壞話。”
方雲良嗤了一聲，神色有些不屑：“我真不明白，我柳叔咋能瞧上她？”
“一見面，有事兒沒事兒就喜歡說自己從國外回來如何如何，瞧着那嘴臉，真叫人噁心！”
“國外真就那麼好？”
“要真有那麼好，她回來幹啥？我最瞧不起就是這種人，喫着咱們的飯，舔着外國的腳，真特麼噁心！”
方雲良毫不掩飾對方紅眉的厭惡。
他這人，從小到大都是大院裏土生土長的，接受的教育永遠都是愛國擺在第一位。
頑劣歸頑劣，但是根正苗紅！
江洲聞言，對方雲良倒是改觀了不少。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櫃檯後面走出來，笑了笑，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說的很對，國外沒有什麼好的。”
江洲一字一句，神情極其堅定。
“差距很大，但是咱們努努力，一定能追上。”
“而且，反超也是遲早的事情，我相信祖國。”
只有見識過未來，才知道這話並不是空話。
活了兩輩子，江洲算是經歷過的一代人，親眼見證着祖國一步步發展，壯大，以一種令人震驚的速度追趕甚至隱約有反超的趨勢。
他相信，一切皆有可能，尤其是在這塊充滿紅色和奇蹟的土地。
方雲良似乎是被江洲的話給震驚到了。
他從小生活的圈子裏，愛國的不少，但是能夠堅定祖國趕超的，卻極其少見。
方雲良萬萬沒想到，這些話他居然會從江洲這裏聽到。
“老子才發現，你居然這麼對我胃口！”
他緩過來，哈哈一笑，猛的抽了一口煙，大聲道：“從今往後，你江洲就是我方雲良的兄弟！就就衝你說的這些話，以後有啥事兒，你喊我一聲就成！”
江洲一愣，詫異的瞧着方雲良。
雖然說不知道他怎麼忽然說這些，但是總歸是好事。
畢竟相處這麼久下來，江洲發現方雲良這人能處，有事兒他真上，而且講義氣，重信用。
要說缺點，也就魯莽一點容易意氣用事罷了。
江洲和方雲良又聊了兩聲，之後纔去找柳夢璃。
正是上午，忙碌的時候。
柳夢璃和店裏的兩個小姑娘忙得腳不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