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着三皇子中毒一事,皇帝罷朝數日,終於在不少朝臣的跪庭請命之後再開了早朝。

    身着明黃色龍袍的皇帝穩坐龍椅之上,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劉太康和掌印太監高振分列皇帝左右。

    裴玉一如既往換上了御賜的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站在九級玉階之下,對着文武百官,面無表情地做一個好看的背景花瓶。

    儀鸞司還有一項要務,便是在朝會的時候充當天子儀仗。

    靈武帝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儀鸞司的錦衣衛個個年輕英俊,身形高大,是御前伴駕的不二選擇。

    而裴玉偏生又是錦衣衛里長得最好看的那一個,所以幾乎每天上朝他都要杵在前頭。

    就連許多在背地裏罵裴玉陰狠歹毒的人也不得不承認,天底下再難找出一個模樣比裴玉更好看的男人了。

    所謂身如琉璃,心在無間,便是說的他這樣如蛇如蠍的美人。

    裴玉知道那些人在後面如何罵他,只是錦衣衛隨帝駕上朝這個規矩又不是他訂的,事實上,他纔是最不想上朝看這羣一品二品大員們做口舌之爭的人好嗎?

    在他看來,吵得雙方臉紅脖子粗的簡直聒噪,倒不如撩起衣袖打上一架來得乾脆。

    只可惜站在最前頭的三公都是年過花甲的老傢伙們,那些被罵得毫無還口之力的武將都只能強行剋制着動手的衝動。

    不剋制不行啊,他們就怕自己的拳頭還沒捱到老頭子的衣角呢,老傢伙們就被他們的拳風颳倒在地,跌散了那幾兩老骨頭,回頭皇帝能饒得了他們?

    就算皇帝饒了他們,只怕他們也要被天下文人士子的唾沫星子淹死。

    大殿裏的朝臣因爲國庫的銀子所剩不多已經吵了半個時辰,又因爲是削減軍費還是增收賦稅爭執了半個時辰,現在又在吵着到底要不要停建爲慶祝太后六十大壽修築的萬壽行宮。

    裴玉沒興趣看只動口不動手的鬧劇,他在心裏盤算着,這樣吵下去,大概再有一個時辰就能下朝了。

    他早上出門前,在家裏喝了碗燕窩粥,又吃了棗泥糕和金糕卷,只是在太和殿站了這麼久,他有些餓了。

    若是下朝得早,或許還能回去補個回籠覺。

    不大一會兒,或許是諸位大臣們也吵得餓了,說話的人都少了,聲音也安靜許多。

    裴玉精神一振,就快下朝了。

    他正在默默計劃自己的行程,突然就聽到一個清朗如玉的少年聲音傳入耳中:“父皇,兒臣有要事要奏。”

    這話一出來,裴玉頓時瞪大了眼,下意識地轉頭去看站在後排的陳玄德。

    陳玄德顯然也愣住了,眼神茫然地看着跨出行列站在當中的大皇子云承睿。

    除了他們二人,其餘人也都驚訝地看着這位年輕的皇子。

    靈武帝膝下有三位皇子,但是目前得了他恩准能入朝聽政的,也只有這位大皇子而已。

    往日,大皇子更多的是在聽大臣們怎麼說,看皇帝會怎麼做,今天他卻突然站出來說話,倒是讓周圍的人都有些意外。

    如果可以,裴玉實在是很想把自己的繡春刀糊在雲承睿的臉上,阻止他把剩下的那些話說出來。

    他知道雲承睿會在早朝上說什麼,所以他昨天晚上纔會連夜去找陳玄德。

    陳玄德與皇后一派關係匪淺,裴玉想着自己先去陳述利害,應該能先把大皇子按住,等他查清楚了案情再做打算。

    這也算是他對皇后一派的人主動示好的表現了。

    但是此刻裴玉覺得,幸好他沒有提早站隊。否則真的站到大皇子一派,他一定會被這個豬隊友坑死。

    想到這裏,裴玉的眼神變得平靜起來,倒是在看着陳玄德的時候,目光帶着幾分同情。

    急功近利至此,大皇子如何能當大用?

    皇帝還給他起名睿,這廝蠢得無可救藥,怎麼配得上這個睿字?

    不等陳玄德站出來阻止,旁邊就已經有人想上前拉住大皇子的衣袖。

    雲承睿冷冷地掃了那人一眼後,後者自覺地鬆了手。

    靈武帝放在扶手上的五指微微用力抓緊,片刻後又不動聲色地鬆開:“說。”

    雲承睿立刻拱了拱手:“父皇明鑑,那日三弟中毒之後,兒臣也是日夜憂心,恨不能替三弟受此劫難,只能想辦法儘早抓住兇手,替三弟出口氣。”

    靈武帝淡淡地點點頭:“你有這份憐惜手足的心,朕很欣慰。”

    裴玉輕輕挑眉,靈武帝這語氣可是聽不出半點兒欣慰的意思來啊。

    如果會看個眉眼高低的人,估計現在也能看出點兒不對的苗頭了,只是大皇子向來自負慣了,又得意了這麼久,竟然沒注意到上頭皇帝的臉色不大高興。

    他是真的把皇帝的話當做誇獎來聽了。

    裴玉在心底嘆了口氣,真是個實誠孩子。若不是皇后一派力保,這位爺哪裏有資格上朝聽政了?

    雲承睿得了表揚心中高興:“謝父皇誇獎,兒臣不負父皇期望,已經將下毒之人找出來了。”

    陳玄德閉了閉眼,看見不少同僚們都用徵詢的視線望着自己,輕輕地搖了搖頭。

    昨天夜裏,裴玉一臉忐忑地拿着白虎堂兩個潑皮的供詞找上門時,他就覺出不妥了。

    那份供詞竟明白寫着他們奉命找了烏頭送入宮中,作爲陷害宮女謀害皇族的證據。

    裴玉告訴陳玄德,他原本在調查假銅錢的案子,卻沒有想到這樁案子竟然還牽扯出之前的投毒案,一時拿不定主意,這才上門找陳玄德。

    陳玄德打發了裴玉之後,立刻讓人把消息遞進宮裏,提醒大皇子不要輕舉妄動,這樁投毒案或許還有變故。

    雲承睿明明答應得好好地,誰能想到他轉頭就在大殿上直接說了?

    陳玄德知道,其餘幾人看他的意思就是在問,現在跳出來保大皇子,可行不可行。

    問題是,陳玄德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是查出來後宮中有人私藏烏頭,那人又有下毒的動機,這才把消息告訴了雲承睿。畢竟這份功勞落在誰的頭上,都不如落在雲承睿頭上最有用。

    但是案子還未蓋棺定論,雲承睿就這樣急吼吼地跳出來想要搶功,卻讓陳玄德多少有些心涼。

    大皇子好高騖遠,急於求成,這樣的性子早晚會壞大事的。

    當然,陳玄德不會知道,他所看到的那份供詞,其實被裴玉多添了一句話。從清漣屋子裏搜出來的烏頭,還真不是大皇子栽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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