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不清……
只是或許是命運使然吧。需
亦或是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真的有偉大的存在注視着人間,讓一切在絕望中仍有些許生機。
在奶奶癡呆後的第一個春天,當年爲奶奶治病的醫師找到了我。
他說,看在當年我在得知奶奶的病情無藥可醫後沒有對他大吼大叫,還強忍着眼淚爲他編花環的情分下,他特意爲我打探了一個消息。
他說,在那舊萊安領,我父母喪命之地,也是當初僱傭他沿途醫診的白之民騎士如今的領地,有着一個非常機密的醫療實驗。
他說,這個實驗急需老年人,癡呆患者,天生癡愚者等腦力退化,亦或是瀕臨死亡的患者去做實驗。
換句話說,他們需要試驗者。
我的父母,就是在那片土地上,因爲邪惡貴族的實驗而死。需
而現在,有一位恩人告訴我,那片土地上來了一位善良的領主,他也需要試驗品,來驗證某種技術。
諷刺?
亦或是最後的希望?
醫師告訴我,這個實驗並非一般人可以參與,最好與飛焰地有仇,能證明自己已經在南嶺生活了好幾代,而且家中還有人曾經參軍……總而言之,是非常機密的要求,絕對不能泄密。
因爲爺爺曾經參過軍,奶奶正好符合要求。
我擡起頭,看向門外的月光樨。
青白色的葉片散發着淡淡的香味,一如當年那樣。需
即便去世了,爺爺也還在守護我們嗎?
我選擇相信。
我跟着醫師,帶着奶奶去了霞輝領。
那是一個很美的地方,與我想象中邪惡領主的陰森城堡大不相同,來往的山民也與鎮子里人說的野蠻粗魯大不相同,他們長的和我們一樣,語言也一樣,除了健壯一點,皮膚粗糙一點,並沒有任何區別。
奶奶被送入了實驗室,而我呆在霞輝領最近新建的一家孤兒院裏……的確,倘若奶奶去世了,那我不就是孤兒嗎?
奶奶雖然還沒有死,但是進入那個實驗室後,或許就與死亡沒有區別吧。
我只能相信並等待。需
霞輝領的孤兒院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樣,這裏的孤兒不需要糊紙盒,也不需要編籃子,我們所需要做的,居然是讀書。
除卻普通的讀寫外,我們還要學習名爲數學的學科,老師會給我們講故事,也會帶我們一齊玩遊戲。
老師說,我很聰明,我是同齡人中學習文字和數學最快的那個,我能聽得懂故事中教訓與蘊意,回答老師的課後問題,我也是最守規矩,從不到處亂跑亂跳的那個。
或許吧。師傅也曾說過我學木匠很快,其實還不止這些,我隱約能看出來,老師帶我們玩的遊戲其實是在鍛鍊我們聽指揮的能力,也是培養我們團隊合作一同行動的能力,這些都是爺爺曾經陪我做過的遊戲。
老師和院長都很喜歡我,那位醫師偶爾也會來探望我,我的聰慧似乎超過他們的想象,那些理論上成年人都有些困難的課程我也能很輕鬆跟上。
而隨着時間流逝,我也逐漸知道,我所在的這家孤兒院,連帶那位醫師,都是一個教派的成員,而這個教派就是本地領主,那位龍神使者,山民共主建立的全新信仰。
他就是這個名爲‘崇靈教’的教派信仰核心,幾乎絕大部分帝國人信徒,都是信仰這位教主本身,而並非什麼‘天地之靈’與‘衆生之靈’。需
我隱約能明白,帝國和山民雖然表面上融爲一體,但在信仰上,他們還是有着矛盾。龍神和教主始終不是一體,他們的分歧就在於此。
而我所在的孤兒院,就是偏向於崇拜教主大人的那一支。
原來如此,他們只是想要我的信仰啊。
實在是太古怪。
雖然我從未見過,但領主大人,教主大人這樣的人……他這樣數次拯救我於絕望之中的人……本就是我心中的神啊。
雖然我還不知道奶奶的消息,也不知道實驗的進度,但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除卻霞輝領,除卻那位銀峯領主外,再也沒有任何人會一次又一次地救我,助我。無論是父母的真相,還是糧食,亦或是醫師和救回奶奶的希望,全部都是他賜予我的。
當我和醫師說出我所想的一切時,他看向我的目光除卻震驚外,還有純粹的驚喜。需
我很聰明。
所以我才明白……大人他值得我去膜拜。
在夏日大祭上,我在醫師教父的引導下正式入教,對大人如神一般完美的畫像祈禱。
這光芒真實不虛,撼動着我的靈魂。
這段時間,大人並不在領地內,他前往遠方,參與一次盛大的行動。大家都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行動,但所有人都堅信,大人絕對能成功歸來。
事實也的確如此,沒過多長時間,大人的消息便傳回了霞輝領。需
所有人都或是驚喜,或是恍然,甚至是一臉果然如此地向其他人訴說有關於‘先知’的事情。
大人是先知。
果然。我也不例外地想到。
或許大人正是因爲預見到了我的痛苦和絕望,所以纔來拯救我的吧?我偶爾會這麼想,但很快就羞愧地搖頭,這想法太過自大,自以爲是,是狂妄的愚念。
事到如今,我已經下定決心,一輩子都呆在霞輝領,爲崇靈教以及大人奉獻一生。
只是……如果可以的話。
我還是想要再見奶奶一面。需
我不知道我的願望能不能被實現……但如果真的實現了的話,那就只能說明一件事。
大人他,就是行走在人間的真神。
泰拉774年,7月26日。
自瑙曼城歸來的大人即將回到他的領地。
主政官,鍊金主管,親衛隊隊長,還有其他一衆重要的官員都前去迎接。不僅僅如此,雖然沒有任何命令,但整個領地一半以上的人都停下了手頭的工作,前去路口處等待。
盛夏的陽光無比耀眼,我擡起手遮擋過於強烈的陽光,微風吹拂,拜森山脈的樹海微微搖晃,響起連綿不斷的喧譁。
在明媚的天光下,漆黑的瀝青馬路一路延伸至森林的深處,城市邊緣巍峨堅固的光棱防禦塔倒映着陽光,顯得熠熠生輝,一面面旗幟與橫幅被拉起,在警戒的士兵背後晃動。需
自發而來的人們背後是霞輝領新建的城區與街道,來到此地的人沒有一個面帶菜色,每一位都飽含期待,都帶着憧憬看向大道的彼端。
他出現了。
在人們的簇擁下,白髮的領主回到了他的領地,身披白袍,頭佩藍巾,長髮順着肩膀垂落,雙眸彷彿比太陽還要明亮。
他比畫像描繪的更加完美,比我想象的更加崇高。
他微笑着對人羣揮手,人羣便歡呼着迴應,他騎着馬緩緩前進,人羣便隨着他一同前進。
而我不知不覺向前走去。
越過了人羣,越過了警戒的士兵,朝着他走去。需
“嗯?”
大人注意到了我,他側過頭,擡起手,似乎是在示意身後的士兵不要行動。他饒有興趣地注視着我,水青色的眸子中流轉着純粹的光輝。
“十歲的孩子,卻有着超乎尋常的潛力。”他翻身下馬,來到我身前:“你的名字?”
“我是白草鎮的洛倫。”
我緩緩單膝跪地,將右手置於胸前,頭深深地下去:“大人,雖然我的人生纔剛剛開始,但您已經數度拯救我於絕望。我能確信,您就是這個世界中,唯一能照耀我們的光明。”
“大人,此刻我向您立誓,我願將我的生命與靈魂獻於您。至此一生,我將爲您奔走,爲您祈禱,爲您戰鬥。”
——您就是我的神,我的信仰。需
沒有任何人要求我這麼做。
雖然我知道,教父與院長他們希望我這麼做,但他們的確還沒來得及要求我這麼做。
我只是明白,只有這樣,才能令我心中的衝動消失,我才能抒發我心中那澎湃不休的感情。
只有這樣……只有這樣。
我才能得到安寧。
我看不見大人的表情。
但數秒後,他伸出手。需
冰涼的手掌撫摸我的面頰,一股柔和地力量施加在我身上,我的心跳,我的呼吸,我的思維似乎一瞬間就被看穿了。但我毫不畏懼,因爲我的確是發自內心地這麼想,這麼行動。
我又一次感應到了白色的光,青白色的光。光就在我的眼前,就在我的前方,距離我如此之近。
我聞到了月樨花的香味,並非來自現實,而是來自靈魂的深處,那是我唯一知曉,名爲美好的味道。
“絕望鑄就虔誠,苦難造就信仰。”
那柔和的聲音輕輕道,大人扶起了我,輕聲說道:“我其實並不瞭解你們,除非我真正成爲你們……但你的痛苦,絕望和被救贖的喜悅,的的確確也傳進了我的心中。”
“原來如此,原來也有名爲‘信仰’的靈能嗎……”
“洛倫。白草鎮的洛倫……你的確是出乎我預料的存在。”需
“我記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