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衣狀元 >第三百四十一章 文人的體面
    看得出來,朱祐杬態度異常堅定,那就是採納唐寅的建議。

    難得他以藩王之身自居,分明是告訴在場三人,你們說出自己的看法即可,王府上下最終還是要由我來做主。

    這跟他找袁宗皋、張佐和朱宸三人來開會的初衷似相違背。

    這難免讓袁宗皋心中來氣……

    你既然都做出決定了,爲何還要找我們商議?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

    “王爺所言極是,唐先生的提議非常正確,襄王府欺人太甚,那些田地並非朝廷劃撥給他們的定額,乃是他們長期從民間侵佔的結果,此番朝廷改劃給興王府,乃是撥亂反正,可他們不但不遵聖旨,還一再派人來安陸糾纏,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等時候張佐堅定不移地站到了朱祐杬一邊,抨擊襄王府的所作所爲。

    袁宗皋皺眉不已。

    大部分田地是襄王府多年來自民間購買,還有小部分則是墾荒所得,說是侵佔民田,理由太過牽強,反倒是朝廷一道詔書就把襄王府苦心經營的田地劃撥給興王府,分明是有人想看到兩家藩王爲了土地之事起爭端。

    現在興王府居然會順着朝廷的意思,讓天下人看笑話?

    袁宗皋心中有諸多意見,但他懂得剋制,沒有表現出來。

    興王難得有如此強勢的時候,再加上其身體大不如前,如此激進行事,大概是在爲興王府的將來做考慮……

    “袁長史,我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朱祐杬語氣稍微軟化,側頭望向袁宗皋。

    袁宗皋拱手:“即便要出手相爭,也需保持克制,切不可大動干戈,危及兩家王府護衛的性命。”

    朱祐杬頷首:“我自然明白,也會告知唐寅剋制行事,這點無須袁長史擔心。”

    言下之意,你同意本王的提議就行了,剩下之事本王自會安排唐寅去做。

    作爲王府長史,你既然不站在王府的立場上考慮問題,對此持反對意見,那我以後也不會再向你求教,這件事將全權交由唐寅來做。

    ……

    ……

    袁宗皋從王府書房出來,越想越氣。

    自己什麼時候受過興王如此冷遇?

    自打唐寅來到安陸,興王府就不得安寧,不行,我得找他問個清楚,他到底要把興王府領向何方?

    當即袁宗皋便怒氣衝衝前往西跨院,將唐寅從教室叫到外邊的院子,劈頭蓋臉喝問:“伯虎,何以你要陷王府於不仁不義之境地?朝中勳貴搶奪田產已然鬧到不可開交,爲何我興王府也要摻一腳進去?難道就不怕被天下人恥笑?

    “興王府立足安陸,一直都以維護地方安穩爲己任,你卻在需要各方冷靜時煽風點火,推波助瀾,意欲何爲?”

    氣憤之下,袁宗皋不再維持什麼風度和禮數,黑着臉發出質疑。

    唐寅同樣神色冷峻,仔細傾聽了袁宗皋的訓斥,沒有出言反駁。

    前去向興王進言時,他就料到,挑唆興王府以武力搶回朝廷賜下的原屬於襄王府的地,很容易遭致袁宗皋這樣傳統儒官的反對,人家現在來質問他已算客氣,沒徹底跟他割席斷交都是看在同爲王府做事的面子上。

    “伯虎,這一切可是朱浩向你提出的建議?”

    袁宗皋還在給雙方找臺階下。

    衝動過去,就該好好想想,唐寅提議的內容分明得到興王首肯,不管怎麼說唐寅也算是在盡他幕僚的職責,手段是極端了些,難道說以後就不在王府共事,徹底分道揚鑣了?

    還是先給個臺階下,你說是朱浩提議的,那我現在就去教訓那小子,你屬於從犯,罪輕一等。

    唐寅哪能看不出來袁宗皋的目的?

    這點擔當他還是有的,當即正色道:“袁長史,此建議乃是在下仔細思索後提出,所獻之策的確不太合禮數規矩,但目前興王府爲朝中小人所忌,此等時候適當做出一些假象,反而是麻痹敵人的良策。”

    袁宗皋橫眉冷對:“伯虎,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到現在你還不肯承認有錯?你可有文人的體面?”

    心中惱怒至極,居然抨擊起唐寅的爲人來。

    唐寅苦笑一下,心中多有慨嘆。

    你跟我講什麼“文人的體面”?

    那從來都不是我唐某人在意的東西,那是你們這些儒官注重的,你們看重士林的清議,在乎別人對你們的評價,要臉要面。

    若是我唐某人也在意體面,就不會在南昌大冬天當街胡來,甚至玩高臺跳水和冬季潛泳的把戲。

    你是在以自己爲人處世的標準去要求別人,卻不顧別人有着怎樣的過往?

    你當我是你袁宗皋呢?不但在安陸,更是在朝中聲望卓著,還有文名在身,我就是個在興王府混喫等死的閒人好不好?

    “袁長史,你的批評,在下牢記於心,但也請理解,很多時候在下都是迫不得已,若一切都循規蹈矩,那興王府從一開始就不該牽扯進地方事務中去。袁長史莫要打攪在下授課,請吧。”

    唐寅也很生氣。

    你袁宗皋裝什麼大尾巴狼?

    還不是因爲我搶了你的風頭,你不服氣,纔拿這件事抨擊我,以體現出你是多麼大公無私,秉公辦事?

    可我本就不是當官的料!

    興王府這一年下來所做所爲,早就超出了一個被朝廷當豬養的藩王的範疇,而這一切全都是爲了謀求政治上的利益,你現在拿禮義廉恥那一套來教訓我……晚了!

    袁宗皋氣惱之下,拂袖而去。

    唐寅立在那兒,悵然若失,他沒想到,會因爲這一件事跟袁宗皋鬧掰。

    站到了袁宗皋的對立面,自己以後在王府還能有好日子過?

    ……

    ……

    “唐先生,沒事吧?”

    唐寅回到課堂後,正在講課的朱浩讓幾個孩子先自習,然後上前問詢唐寅情況。

    說是唐寅授課,但很多時候都採取了當初公孫衣講學的方式,先生在旁坐着,朱浩在講臺上講。

    要不是因爲之前袁宗皋前來,唐寅連樣子都不打算裝一下。

    唐寅看朱四他們全都豎起耳朵偷聽,沒心思上課,估計剛纔他跟袁宗皋爭論聲大了點,幾個孩子都聽到了。

    汗顏啊!

    爲人師表,好像沒給學生起到好的帶頭作用……

    “沒事。”

    唐寅努力想擠出一抹笑容,卻發現難以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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