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想幹什麼?要砸場子嗎?”
張小瑞站在桌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徐娘子。
“沒見過這麼欺負人的,老子就不信邪!你剛纔擊掌說的話大家可都聽見了,你那是說話還是放屁呀?放屁還能砸坑聽個響呢,你講的話就好端端不算了嗎?”
“對,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夜小郎君自己選的,選中我兄弟,我兄弟也給夠了銀子,這事兒就不能反悔!”
皮筋兒是最佳助攻,馬上幫腔,而且他一邊說還一邊挑動兩旁看客應和。
“快把人放了,你們想強搶民妻嗎?”“什麼收乾兒,我看徐娘子就像個老鴇子,要靠夜小郎君賺錢!”“對,太不像話了!”……
得了助威的張小瑞更加硬氣:“實在不行咱就經官,把這事兒告到衙門去,看看誰倒黴!”
“我們都可以作證,徐家背信棄義,讓她今後沒臉在城裏混!”老皮又接了一句。
“作證,到府衙作證!”“全去,全去!”……周圍一羣看熱鬧不嫌事大,爲他們打下手幫襯。
“呵,你們這幫街頭無賴要反天了!”
徐娘子也不是好拿捏的,哪個富戶不養幾十號護院保鏢,她一拍巴掌立刻出來許多黑衣大漢。一個個手拎碗口粗實心木棒,橫眉立目就往張小瑞這邊逼近。
怎麼着,這是想玩兒猛的?
張小瑞心裏也有點打小鼓,可頂到這份兒上就只能豁出去。他算在道兒上混過的,拳腳功夫有幾下,雖不敢保證敵過這麼多人,但氣勢總不能輸。
他拽過把雕花太師椅,又咣啷一聲扔出去,打碎了後牆上價值不菲的琉璃掛屏。徐娘子看着又一顫,那可都是銀子呀,她覺得心裏咯噔咯噔剜着疼。
張小瑞撿起落在身邊的一條椅子腿,張牙舞爪揮動兩下,提高了嗓門。
“來橫的是不是,老子還就不怕這個!去街面上打聽打聽我瑞小爺是誰,姓徐的老婆子告訴你,你講理我就講理,你耍混我比你還混!打架是吧,可算找對人了。老皮別閒着,外頭搬兵去,今天不拆了她徐家我把名兒倒着寫!”
“啊……哦,成,你等着,我去招呼弟兄們!”見張小瑞衝自己擠咕眼,皮筋兒會意,甭管能不能找來,先嚇唬兩句壯壯聲勢再說。
其實張小瑞沒多少底,他看看那些黑大漢,又瞧瞧自己精細的胳膊腿兒,盤算着在老皮找來人之前可以抵擋多久。
夜小郎君此時掙脫兩邊束縛,不再叫嚷,卻行至徐娘子跟前語氣平靜道:“娘是聰明人,如此越鬧越大,您想必也得不到什麼好處。不如息事寧人,隨了兒子心願吧。”
徐娘子一頭黑線,她本地也是有後臺的,府衙裏經常去打點,還不至於害怕了幾個混混。
可今天的事明顯自己不佔理,萬一經官耗時耗財耗力,況且這些小無賴都屬狗皮膏藥,粘上就下不去,整不死人能噁心死人。
若真再來一羣幫手,給她打砸搶上一番,自己這金雕玉飾的徐府不知要虧損多少。
夜小郎君雖好,雖是摟錢的招牌,但現在要強留卻未免燙手。
今天自己這老鷂子明顯讓小家雀兒給算計了,先前動靜整得太大,剛纔又是擊掌又是發誓,如今被趕到河邊不順水推舟恐怕也不成了。
於是她變臉像翻書,又堆起笑顏對夜小郎君說:“罷了,娘也並非不通情理之人。果然兒大不中留,你執意要走就且隨你吧!”
“我的天,好嘛,可算是過關了。”夜小郎君那兒還沒怎樣,張小瑞先長舒一口氣。
他立刻癱坐在桌子上,心想自己這外強中乾
的德性能撐到這會兒已經相當不容易。幸虧沒打起來,否則就咱這小體格,還不得交代到這兒非死即殘。
夜小郎君展眼衝張小瑞一笑,再給徐娘子微微欠身。
“多謝母親成全,感念您幾月來養育教導之恩,孩兒深深謝過,這就拜別了!”
他說罷走下高臺,朝着徐府的大門大步行去。
“我兒慢着!”徐娘子又一聲斷呼。
“您還有何事?”
“兒呀,便這般走了嗎?”老女人臉上劃過怨懟,聲音也透着幾分陰冷。
“銀票已交,我孑然一身出門,不帶走徐家一絲一毫。娘還要怎樣?”
“說得好,既然不帶走一絲一毫,那你身上這衣服可怎麼算呢?”
“您是何意?”夜小郎君身體有些顫抖,眼眶已顯出憤怒的薄紅。
“不如來個痛快乾淨的,我爲你費了多少心血,花出去銀子如流水。你今天硬要跟人走我們便徹底掰清楚,難道你裏裏外外一身衣裳不是我徐家的?你不再是我的兒,也不必回內宅,就在這兒脫吧!”
徐娘子冷笑着,她哪會輕易放過夜小郎君,留不住人虧了財當然要羞辱一番,出出心頭惡氣。
“她這是要小郎君脫光了走出去嗎?”“什麼,脫光了?”“夠缺德的,不過……”“夜小郎君的身子那得有多迷人。”“今兒真是來着了,這西洋景兒可沒幾個人能見啊!”
大廳裏又炸開鍋,人們有的同情、有的期待。更有心思齷齪如王老爺胡大奶奶之流,色迷迷眼睛狠盯着夜小郎君,滿臉淫邪,似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
寬大袖擺下拳頭攥得青筋突起,小郎君對徐娘子道:“母子一場,您非要我當衆難堪嗎?”
“你執意要走就公事公辦,咱們今後兩不相欠。還磨蹭什麼,快點兒吧!”徐娘子更加惡毒地笑起來。
“混蛋玩意兒,你個死老孃們還要不要臉?”張小瑞又蹭一下站起身,他還始終沒離開那張桌子。
“老皮喊人去,就不能慣着她,給我砸了這吸人血喫人肉的徐家!”他是真被惹毛了。
“好嘞!”皮筋兒應聲就要行動。
“不必了!”卻是夜小郎君響亮一語斷然阻止。
他走過來緩緩對張小瑞說:“多謝哥哥爲我出頭,看來上天憐惜,我沒有選錯。只是今日不可再生事端,這沒什麼,我脫便是。”
他也明白張小瑞光嘴上嚷嚷得厲害,真若打起來,十有八九是會喫虧的。
“對嘍,這樣才叫有骨氣的。”徐娘子在上頭不陰不陽來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