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筋兒推着輛小車,上面都是從市集上採買的鮮貨,有日常用的皁角、炊具,還有各色糕點和活魚生肉等等。
老皮進門就怨:“張小瑞你拿沒拿我當兄弟,喬遷怎麼也不告訴一聲?是看不起我,當我沒錢來給你添鍋溫居嗎?”
小瑞心想我這哪兒是喬遷,是明明白白被趕出來的,好意思和你說嗎?
不過算老皮這傢伙有心,就朝他抱抱拳:“承情啦,你耳朵真靈,從哪兒知道我來鄉下了?”
皮筋兒一拍胸脯:“我是誰,東街西街各家動靜沒有咱不曉得的。你別說是搬來鄉下,就是搬去地下我都能給你挖出來!”
損友間正經不過三句話,張小瑞氣得罵他:“缺德玩意兒,你盼我點兒好行不行。搬去地下你還要挖,想刨墳掘墓嗎?”
“瑞哥哥,莫亂講。”段夜覺得小瑞說話不吉利,輕輕提醒一聲。
皮筋兒只管壞笑,媳婦玉蘭過來就擰他耳朵。“現世的死鬼,你不會說話閉上嘴!”
皮筋兒怕媳婦,忙改口道歉:“對不住對不住,隨便開句玩笑啊。”
他揉着耳朵開始講正事,還真很瞭解張小瑞處境。
“我清楚你跟夜小郎君受舅媽擠兌,其實長痛不如短痛,出來也好。這不,大家安靜乾脆!我一得消息就急着跑來看你們,是不是很夠朋友?”
“別給自己貼金。”
玉蘭揭他的底告訴小瑞。
“這死鬼昨晚回家唸叨你的事,我催他來瞧瞧,他還找由子懶得動彈。我就罵他,往日小瑞沒少幫你,如今人家有難處你還不趕緊露面,要你這朋友可做什麼?他聽了臊得慌才一大早備下東西出城的。”
皮筋兒撓頭,張小瑞指着他:“我說呢,你哪有這麼好心。原來多虧嫂子把你拉上正道兒,我只領嫂子的情!”
段夜這邊沏了茶再來見禮。
“皮大哥好,玉蘭嫂子好!勞煩你們惦記,快坐下喝杯茶吧。”
玉蘭只聽說張小瑞白得個美貌小郎君,剛纔瞥一眼就覺喜歡得不行,現在仔細瞅,真真正正是個可人兒。
她看段夜穿着普通農家衣裳,簡單隨意綰着髮髻,雖粗布荊釵卻更顯風韻動人。
便故意問小瑞:“呀,這莫不是那畫裏的天仙,你從哪兒騙來的?”
張小瑞撓頭傻笑,段夜倒急着給解釋。“嫂子,他沒有騙。瑞哥哥人好,是我心甘情願跟着他。”
玉蘭又做出驚訝狀:“喲,瞧瞧,人家還對你死心塌地,你這癩皮猴兒交上天鵝運了!”
皮筋兒嘴欠:“張小瑞,我媳婦的意思說你是個癩蛤蟆,悶頭撞大運!”
“滾你的!”小瑞打了他一巴掌。
段夜也細看玉蘭,見她高挑身材妙齡年紀,生得柳眉杏眼粉面桃腮,一身白綾襖蔥綠色羅裙,也是個難得的美人。說實話嫁給皮筋兒屈了。
玉蘭熱絡直爽,段夜也喜她那快言快語的性情。就從自己東西中撿出枚描金蘭花簪子送她,說是給嫂子的拜禮。
玉蘭這才接下。段夜誠心款待,又讓他們夫妻今天不要回去,留下小聚一日,自己便把魚和肉拿到廚房張羅做飯。
張小瑞看天氣不錯就支使皮筋兒:“你來得是時候,正好幫我乾點活兒。”
皮筋兒有心裏氣:“不是留下我做客嗎,怎麼還幹活兒?就知道你家飯不是白喫的!”
玉蘭看不慣自家老公的懶相,上去又掐他。“幹個活兒能累死你,養着過年殺肉不成?”
小瑞這次撈着機會,損皮筋兒:“嫂子的意思說你是頭豬,沒啥用處等過年宰了
喫!”
“我用你講!”皮筋兒恨透他這倒黴朋友。
……
從許六叔家借來工具,張小瑞讓皮筋兒幫自己去後麪湯泉挖淤泥。
湯泉許久不疏通有些堵塞,他們挖了大半日,成片的熱水又汩汩朝外冒出來。
“好好的,你折騰它幹嘛?”皮筋兒濺一身泥漿,氣着張小瑞抓自己當苦力。
小瑞抹抹腦門兒上的汗,雖弄個大花臉但心裏高興。“夜兒畏寒,我挖這湯泉是專門預備給他泡澡的。”
“哦,難怪你小子如此賣力氣。”
皮筋兒將挖泥用的鐵杴杵着下巴,眯起眼想象香豔圖景,口裏還念出話本詞兒。
“但見一雙身影兒赤條條,他嬌嫩嫩好個膚勝雪,你心惶惶恰似炭火燒。仙鶴交頸,鴛鴦共浴,今宵把冤家溫存幾許……”
“去去去,什麼亂七八糟,滿腦袋廢料。我跟夜兒是清清白白的!”張小瑞趕過去扔了皮筋兒兩捧泥。
皮筋兒邊躲邊笑:“急啥呀?行,你們清,你們白。哎不對呀,我見過你是一身黢黑的,至於小郎君身上白不白……恐怕其中細節就你知根知底了。哈哈哈……”
“還說,我讓你還說!今天不許喫飯,你滾吧!”
“別介,累半天叫我空着肚子回去,不帶這麼欺負老實人的。”
“你老實嗎?你有個老實人樣兒嗎?”
“大哥我錯了成不成。”見張小瑞要把自己往泥裏按,皮筋兒不得已討饒。
他說:“我向你保證再不亂講。快點兒,咱倆就着熱水把身上洗洗,上去喫燉魚紅燒肉,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不行,你不能在這兒洗!”小瑞立即反對。
皮筋兒納悶:“那我到哪兒?”
瑞哥哥順手一指:“那邊,溪水堂子洗去。湯泉是留給夜兒的,你一身臭泥再弄髒了。”
“什麼?”皮筋兒萬萬想不到。“溪水冰涼冰涼!好你個張小瑞,沒見你這麼重色輕友苛待兄弟的。哼!”
最終反抗無果,皮筋兒只能接受二等公民待遇,和張小瑞一塊兒到小溪裏去洗滿身泥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