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陛下真的頭鐵到底,就是不立太子,奪門將真的無法避免!那麼自己的一番佈置,也能保證自己分上一杯羹,儘管他着實不想看到這等投機之事的發生。但是,他一個小小的錦衣親軍指揮,豈有跟內廷、外廷兩方勢力聯合起來相抗衡的力量?
喝多了吧,但凡有幾粒花生米,也不至於喝成這樣啊。
所以,如果對方鐵了心的,就是要通過這種不體面的方式復辟,張璟是沒有任何辦法幫他們體面的。他當然可以孤注一擲,率領成軍的緹騎挫敗這個陰謀,但之後呢,之後該怎麼辦?面對滿朝上下、宮廷內外的反撲,他包括他的家人朋友,定然會被這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碾的渣都不剩。
所以,張璟只能坐視。
如果能夠說服朱祁鎮一方,讓對方安安心心的等景泰帝駕崩,再順理成章的即位,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但自己這點身份,憑什麼去跟對方遍及宮內宮外、文武雙方的、這偌大的勢力去協商?張璟十分清楚,自己是絕無這個資格的。
有這個資格的,有且僅有一人,那就是於少保。但於少保此人,對於自己的要求過於嚴苛,他能夠接受這種,可能讓自己的人格染上因果、甚至是污點的方法嗎?
絕對不可能!
靜待事態發展吧,張璟無奈的嘆了口氣,看了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吩咐人把花廳收拾了之後,便打算回書房繼續充電。
剛剛繞過假山,就見自己書房門大門洞開着,張璟心裏一暖,定然是薛彥君來了,想來是怕自己喝多了。
自己的酒量在家裏不是什麼祕密,就連幾個小丫頭的酒量都比他好點,這輩子都無法解鎖“酒豪”這個稱號了。
“哥哥回來了。”薛彥君見張璟進門,連忙站起來斂衽一禮,一旁的翠墨也一樣行禮,“奴家見過郎君。”
張璟笑呵呵的點點頭,算是回禮,“行了,別客套了,都坐,翠墨你也坐下,不用拘束。”
翠墨笑着從書桌上的食盒裏取出一碗醒酒湯,雙手遞給張璟,“這是我家姑娘特意爲郎君做的,郎君趕緊趁熱喝了吧。”
張璟接過醒酒湯,笑道:“也沒喝多少,就陪了兩杯,哪裏就醉了?”嘴上雖然逞強,行動上卻也不慢,老老實實的把醒酒湯給喝了。
翠墨接過碗,放到食盒裏。
張璟招呼二人坐下,翠墨說什麼都不肯坐,“哪有這樣的道理,主家面前,哪有奴家的座位。”
“哥哥不必招呼了,”薛彥君笑着給翠墨解了圍,“天色不早了,小妹也該回去了。”
“那我送送妹妹。”張璟也不勉強,夜色已深,這孤男寡女的,的確不好獨處,張璟其實挺無奈的,雖然二人之間的關係已經是雙方默許了,就等張璟成婚後,張母很快就會操辦二人的事情。但怎麼說呢,薛彥君今年才十四歲,在張璟眼裏,還是個孩子,他着實沒有那等心思。
一夜無話,第二天,經過一夜輾轉反側的潘洪正打算下值後去找陳鑑,不想陳鑑竟然先找到了他,“年兄,小弟前日酒後無狀,掃了年兄的酒興,今晚小弟略備薄酒,給年兄賠罪,請年兄賞光。”
這正中了潘洪的下懷,當下也不推脫,“年兄既有所請,小弟焉敢推辭?”
“哈哈,”陳鑑聞言一笑,對潘洪拱了拱手,“下值後,弟便來邀請年兄。”
陳鑑的住處在東華門外的明時坊,雖然不大,卻頗爲精巧,陳鑑的髮妻並未來京,所以,他納了幾房小妾,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
“寒舍簡陋,讓年兄取笑了,”在前廳裏落座後,侍女送來茶點,陳鑑半真半假的對潘洪說道。此話真的地方在於這座宅子的確有點小,只有一進;假的地方在於,這地方的宅子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如果陳鑑原因,潘洪願意用自己的三進大宅換這個小院。
問題是,陳鑑願意嗎?肯定不願意啊,這話不過是陳鑑的凡爾賽罷了。
“小弟這兩日思索甚多,我輩讀書人,得志澤加於萬民,不得志則修身見於世也,所謂禮貴別嫌,事當慎始,如今太子未立,非所以重儲貳,定衆志也。我輩當爲天下先,勸天子立儲,年兄意下如何?”陳鑑目光炯炯的看着潘洪,言辭激昂的說道。
潘洪聞言,站起來躬身一揖,“小弟願附年兄驥尾!”心裏不由感慨,這可真是瞌睡遇到枕頭,得來全不費工夫,如此一來,張璟的交代也能完成了,自己也不用衝在前面,簡直完美。
“明晚,小弟多約幾位同事,爲年兄助力,年兄意下如何?”潘洪接着說道,人當然是越多越好,自己拉幾個,陳鑑再拉上幾個,這聲勢不就造起來了嗎?
“善!”陳鑑大喜,覺得自己果然沒找錯人,“年兄此言大善!”
八月十四,中秋節前夕,以翰林侍讀陳鑑爲首、包括御史在內的十三名翰林、言官同時上書,請陛下復立沂王朱見深爲太子,以固國本。
由於第二天就是中秋節,此事暫時並未引起太大波動,畢竟時間還短,就算能夠形成足夠的影響,也需要時間發酵。
馬上就是中秋節了,大家都不願意生事,所以,看起來並未在朝堂之上引起廣泛的注意。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些事只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之前零星的幾本奏摺無法影響大局,是因爲上奏的人,這些人只是大佬們的閒棋,大佬們的投石問路之舉。
如今陳鑑聯絡清流上書,雖然人數不多,但這些清流的影響力可不是之前那些個馬前卒可比的,儘管這十幾人也並非什麼大人物。
但“清流”兩字的威力,可是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