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璟說這些話之前,他可以在冤殺於少保之後,以受害人的立場掉幾滴眼淚,朕當時也是受了奸賊矇蔽,如今朕也後悔了,然後倒打一耙,當初你們爲什麼不攔着朕呢。
但現在被張璟直接把桌子掀了,他再這麼幹,可就真是不要臉皮了,作爲皇帝,“昊天之子”,豈能一點臉皮都不要?
所以,此時的朱祁鎮真的是意難平!先殺幾個太監出口惡氣,不過,只殺幾個太監怎麼能夠?於是朱祁鎮開始歇斯底里,“陳循、江淵、俞士悅、項文曜免死,發口外永遠充軍。家小隨住。蕭鎡、商輅、王偉、古鏞、丁澄俱發爲民。”
曹吉祥立即領命,擬製去了。
一番發泄後,朱祁鎮的氣順了一點,伸腳踢了踢袁彬,“起來吧。”
袁彬謝恩,起身後肅手恭立。
看着袁彬,朱祁鎮收起怒容,他雖然不幹人事,但裝模作樣的說幾句人話還是很熟練的,“朕失態了,失態了,”朱祁鎮乾笑一聲,“朕自復位以來,諸事紛雜,難免焦慮,卿勿怪。”
袁彬連道不敢,“陛下復位,上應天意,下順民心,實乃人心所向也。”
朱祁鎮心情好了一點,但也有限,不過面對袁彬,他的確也不好發火,袁彬之於他,說恩同再造也不爲過,自然不好,也不能苛待了,否則,這文武羣臣、天下百姓怎看他?
“朕欲整頓京營,此間依仗張璟之處甚多,錦衣衛的差事,袁卿你便多多擔待。”朱祁鎮看着袁彬,不快不慢的說道。
袁彬知道張璟是把這位小肚雞腸的陛下得罪狠了,對朱祁鎮的安排當然沒有什麼意外,“臣領旨。”
朱祁鎮滿意的點點頭,他就怕袁彬會開口保張璟,如今看袁彬這麼識趣,心裏的不快消散了一點,“朕打算把劉深調回,助卿一臂之力,卿意下如何?”
他都這樣說了,袁彬哪敢有什麼意見?劉深是朱祁鎮的心腹,現在他重登大寶,把心腹調回來委以重任,實在是太正常了。
就是怕劉深任職後,與自己爭權呀,錦衣衛有皇帝的信任和沒有皇帝的信任完全是兩個部門。一旦劉深仗着有朱祁鎮的支持,大肆搜捕羅織,甚至迫害羣臣,自己該如何是好?自己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不代表劉深不會做。
至於朱祁鎮說的什麼對張璟委以重任,袁彬完全當成了鬼話,怎麼可能?狗行千里,改不了喫屎,張璟若是不早點離開京師這個漩渦,一旦等朱祁鎮騰出手來,結果如何,還真不好說。
張璟若是識趣的,就自請外任,否則……袁彬暗暗嘆了口氣,希望哥兒聰明一點,早早上書請辭吧。他現在帶刀陪侍御前,是沒辦法出宮的,就算是想跟張璟見面好好談談都出不去。
礙於洶洶物議,朱祁鎮此時絕對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而去殺於少保,雖然殺不了於少保,但不代表朱祁鎮會輕易妥協,那麼等風波平息後,處置張璟這個始作俑者自然是順理成章。
卻說張璟,回到後軍府,正打算派人把秦武叫來,卻見李鋒、齊亮等人聯袂而至,同行的還有逯杲、徐欣、王平,他這一年多來發展的班底都來了。
“見過都督。”衆人一齊行禮。
張璟平復心情,對幾人微微一笑,“諸位請坐。”
待幾人坐下後,張璟剛要說話,就見徐欣對自己拱手,“於少保乃社稷之臣,都督今日在殿中慷慨直言,痛斥國賊,實乃大快人心之舉,士林上下無不敬仰!”
張璟的名聲在民間本就不錯,今日在殿上痛斥石亨、徐有貞,力保於少保,在秦武有意的散播下,這個消息席捲京師。
現在京師百姓都知道昏君無道,竟然要冤殺忠臣,更有奸臣當道,推波助瀾!這還不炸鍋呀,要知道,京師保衛戰僅僅過去了七年,當時親歷此戰的京師百姓可都還在呢,若非於少保力挽狂瀾,京師百萬百姓,可就做了韃賊的刀下之鬼了。
所以,在得知朱祁鎮要殺於少保後,物議沸騰,在有心人的煽動下,有些激進的士子、百姓甚至已經開始在承天門外聚集了。
大明可不是我那啥,言論非常自由。當年因太祖反貪、殺貪太嚴太酷,很多貪官污吏被殺,這些人的後代能說太祖個好?懷恨在心是必然的,自然是諸多編排、造謠中傷了,所以,很多子虛烏有的事情都被編排了出來,即使是這樣,官府都不管。
可想而知,明朝的言論有多自由了。
所以,堵個門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許你皇帝濫殺功臣,難道還不許我們發聲嗎?
石亨、徐有貞、張璟雙方的口碑自然也是兩極分化,石、徐成了奸佞之臣,而張璟自然就是衝冠一怒,痛斥奸賊的大忠臣了。
“只是……”徐欣搖搖頭,名聲歸名聲,於少保的名聲還小嗎,朱祁鎮還不是想殺就殺,若非張璟把桌子掀了,讓朱祁鎮投鼠忌器,結果如何,明眼人都能看到。同樣的,朱祁鎮無法對於少保下手了,卻不代表無法對張璟下手呀,“都督需做出決定了,京師不可久留,久留孔生禍患呀。”
張璟點點頭,“徐先生說的是,胡、王兩位尚書也提點過,某正想召集你們,幫某謀劃一番。”
終究還是年輕衝動了,這次離開京師,至少朱祁鎮在位的這幾年是別想回來了,非但如此,還得小心提防着朱祁鎮對自己下黑手。
去了邊地雖然說山高皇帝遠,中樞的影響力也降至最低,但朱祁鎮若是鐵了心的想收拾自己,還是有許多辦法的,不得不防。
“唯有如此了,”徐欣嘆氣,“都督自請外任,陛下此時不會不允。”
王平也跟着點頭,“南方多地形複雜,氣候溼熱,北人多有不適,且南方土司多不服王化,互相攻伐,甚至驅逐朝官,非是易於之地也。”
“王經歷所言極是,”張璟嘆氣,國朝的土司制度就是一團亂麻,改土歸流雖是善政,卻也侵犯了土着首領的利益,所以南方時有叛亂髮生。
所以說去南方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倒是九邊,誠如胡濙所言,大有可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