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綏德城,已經是傍晚時分,延綏衛的各千戶、鎮撫司、經歷司的頭頭都在他的鎮守衙門裏等着張璟。至於他的鎮守衙門,只剩了個空架子,那都是王禎自己的班底,王禎離開的時候,自然都帶走了。
張璟想要把鎮守衙門支撐起來,可得費不少功夫呢。軍務上,暫時由王汝忠幾個照應,再加上自己,問題不大,內政倒是個問題。
日常的管理協調,諸多事宜,沒幾個幫手,張璟還真玩不轉。也不知道徐欣給自己找着人了沒有,沒幾個幕僚幫自己處理這些庶務,寸步難行啊。
頂頭上司來了,他們這些當手下的當然得來拜見,不管心裏怎麼想的,姿態肯定是要有的。說白了,大家都是當兵喫糧,特別又是這種邊衛,說句難聽的,有今天沒明天的,給誰賣命不是賣命?
王都督和張都督,又有什麼不一樣的?
看着堂下黑壓壓的一堆人跪在哪裏行禮問安,張璟平淡的點點頭,“諸位免禮。”
“謝都督。”有樊青這個署指揮僉事帶頭,下面這些人就是想鬧幺蛾子都不敢,何況他們也沒這個想法。
“有勞諸位迎接。”張璟姿態擺得很低,並未上來就擺官架子,沒必要,張璟好歹也在錦衣衛混了一年多,而且是從底層混上來的,對於底層官兵的想法還是瞭解的,他們這些當兵的,乾的就是廝殺的行當,把糧餉發的足足的,平時把咱爺們當個人,咱就爲你賣命。
就是這麼簡單。
至於**之類的,這個不否認,哪兒都有,對於這一小撮,那沒說的,狠狠打擊也就是了,技能殺雞儆猴,樹立威望,又能收攏軍心,提振士氣,一舉兩得。
張璟現在還巴不得有人跳出來呢。
“天色已晚,本官也不多說,”張璟環視堂下一眼後說道,“方纔樊僉事告訴本官,本衛糧餉時有拖欠,本官聞之,頗感不忿,自今日起,由本官專門督運延安、綏德二衛糧餉,京運至藩司是多少,本官便從藩司運會多少,絕不讓彼等剋扣。”
聽到張璟的話後,堂下頓時像開了鍋的水一樣,轟的一下就沸騰了,驚的!秦兵的糧餉本就比其他地方少,再加上層層盤剝下來,到他們這些人手裏的,最多有個三四成就燒高香了!
按說綏德衛這等實土衛應該是不缺錢糧的,軍政大事皆有本衛處理,怎麼會缺錢少糧?問題就在這裏,綏德衛雖然是實土衛,但頭上婆婆太多了,一個鎮守延綏的都督,一個鎮守延綏的中官,還有各巡撫陝西延綏的。
更何況還是有三司,綏德畢竟是陝西的地方不是。
所以,層層剋扣下來,能領到糧餉就不錯了,幸好衛所有自己的屯田,還可以補貼一點,否則,還真活不下去。
“都督此言可當真否?”一名大漢越衆而出。
張璟點頭,“本官絕不打誑語,自然當真。”
樊青上去瞪了大漢一眼,對張璟抱拳一禮,“劉巖不懂事,衝撞了都督,請都督勿怪。”
張璟正色說道:“有話直說,不平則鳴,此乃人之常情,本官絕非忠言逆耳之人,僉事不必阻攔,各位有話直說便是。”
當然是主帥的個人威望。
張璟看了樊青一眼,看樣子倒不是有意的。不過不論樊青是不是有意,以此人在綏德衛的威望,一開始還是有助於張璟開展工作的。
至於以後,張璟若是連這點手腕都沒有,乾脆也別在官場上混了,早點回家去吧。否則,怎麼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被樊青這一打岔,衆人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走着看唄,反正這位張都督牛皮都吹出來了,到時候實現不了,可別怪咱們不聽話;要是萬一說到做到了,咱爺們也不虧不是,給誰賣命不是賣命?跟着這樣的上官豈不更好?
“樊僉事可是認爲本官大言不慚?”待衆人退下後,張璟把樊青留下,笑問。
“不敢,小人一時情急,都督莫怪,”樊青抱拳,“糧餉之患,非一日之功,某知都督心懷士卒,可一旦事與願違,恐傷都督令名。”
張璟看了樊青一眼,笑着搖搖頭,“樊僉事不必擔憂,糧餉之事,本官自有定奪,你不必擔憂。”
樊青看着自信滿滿的張璟,張了張嘴,想再勸勸這位年輕的上官,但他還不瞭解張璟的脾氣,萬一這位是年輕氣盛的主兒呢,別適得其反,只好退下。
且看看吧,作爲土生土長的綏德軍戶,樊家數代皆在綏德當兵,自然是希望綏德越來越好。
可惜,隨着韃賊犯邊越來越多、越來越勤,綏德的景象卻是一年不如一年。因韃賊出沒無常,綏德當地的民戶十不存一,幾乎都被驚擾潰散了,有的當了流民,有的遷入內地,有的居於鄉落,眼看着土地荒蕪廢棄的越來越多,樊青卻毫無辦法。
擋不住韃賊,一切休提。
樊青離開後,張璟也回到了鎮守府的住宅區。
鎮守府是由位於正中的衙署,大堂、二堂、三堂等。兩側各設兩套四合院,算是住宅區。張璟選了東側的院子。
“郎君,這糧餉之事……”王汝忠在自家幾位弟兄的推舉下,硬着頭皮來勸張璟,雖說張璟不是個苛刻的人,但是這剛剛把牛皮吹出去,自己就去觸黴頭,這不是找不在這嘛!
不錯,不僅是樊青等一干綏德衛官員,就連王汝忠等親信,也覺得張璟這個海口誇的有點大了。
糧餉又不是直接到你張都督手裏,這層層剋扣下來,給您留一半都算是客氣啦。
張璟知道王汝忠擔憂什麼,“你等不必擔憂,某自有定計,且下去吧。”
王汝忠只得退下,他沒跟着張璟之前,是京營一員,就連京營的糧餉都拿不到足額,更別說這些邊地衛所了。
王汝忠離開後,張璟揉了揉眉心,累的。這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鐵人都散架了,今日更是應付了好幾撥人,能不累嗎。
張璟也知道,自己初來乍到,是萬萬不能懈怠的,先收攏軍心,只有把軍心收攏了,士兵纔會聽自己的話,否則,他真的很難開展各項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