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此次一鼓作氣吧,”年富建議,“能造出多大的聲勢就造多大!”
馬昂看了李賢一眼,二人閉目沉思一會後,緩緩點頭。
“大有此議雖有操切之嫌,”馬昂不似年富那麼激進,但也不是省油的燈,“但在眼下這個時候,自然是聲勢越盛越好!彼等鼠輩,目無國法綱紀,只知魚肉百姓,人神共憤。”
人神共憤什麼的聽聽就好,但京師甚至是順天府百姓,可謂是苦勳戚久矣!底層百姓賣兒鬻女,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不能說是全部拜這些勳戚所致,這是多方面原因所致,但肯定少不了他們的責任。
但是,處置那些人,不處置那些人,這就得看誰先下手,誰的手段厲害了。總體而言,勳戚這個集團包括宗師,屬於悶聲發大財的羣體,由於他們很難在朝政中掌握太大的權力,所以不論是文官還是宦官們,極少拿他們說事兒。
不過不拿他們說事兒,卻不代表他們清白。到了需要借人頭一用的時候,這幫人也絕對不含糊,隨便拉出那個來,都夠用。
這次李賢需要的是轉移文官們的注意力,所以,拋出來的誘餌要夠分量,還不能惹得朝廷大亂,所以,孫、張、石、薛等勳戚就很合適了。
還有一層,他們既是勳戚,又是曹石的黨羽,收拾他們曹石即便不會坐視,也不會有太大的切膚之痛,最多也就是聲援一二,絕不會捨命力保。
你看,既轉移了注意力,又剪除了曹石的黨羽,還轉移了文官的注意力,一舉數得。
“張式之將荊襄流民一事密摺奏於陛下,”李賢接着說道,“此事事關重大,非獨湖廣之事耳,南直隸亦當其首衝,故此,南直隸軍務需一宿將提督,來年解決荊襄流民之時,一旦有變,也能調度合宜,而不會貽誤朝廷大事,使江南之地陷入亂中。”
馬昂、年富都是在邊鎮、地方參贊過軍務的人,自然知道流民是怎麼回事,更知道一旦處置不當,流民生亂,那可是席捲而來的大勢!若是所託非人,別說江南了,全天下都敢亂給你看!
“總督湖廣軍務,參贊南京機務,老先生可有人選?”馬昂沉思了片刻,點頭問道。
“湖廣總督,老夫擬推舉李執中,參贊南京機務,擬推舉張懷瑾,”李賢緩緩的說道,“參贊南京機務一職,乃是陛下的意思,張懷瑾挾大勝北虜之勢歸朝,總要安置妥當,否則邊鎮將士將作何想?”
“張懷瑾能移鎮榆林,修築邊牆,數勝北虜,還是有幾分本事的,”年富捋髯,“倒也不是不可,就怕朝中有人議論。”
年富和馬昂都參贊過軍務,所以知道帶兵打仗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沒有過硬的軍事素養是無法成爲名將的。將帥之才,說起來簡單,絕非能參贊、謀劃軍務,就能打勝仗的。
那樣最多隻能是趙括、馬謖那樣的紙上談兵之輩。
所以,面對來年湖廣的軍事壓力,馬昂和年富對於張璟的任命沒有異議。與其囿於文武之見,而所託非人的話,還不如選擇張璟這樣的良將去穩定局勢,至少萬一荊襄流民真的亂了起來,有張璟守備南直隸,至少能夠固守吧?
其實主要是南京兵部不是個什麼好去處,但凡有點追求的官員都不會容忍這種貶謫性質的任命,又恰逢荊襄流民這個節骨眼上,當誰是傻子呀,幾乎是沒人願意去的。
送走馬昂、年富,李賢又命人把呂原、彭時請來,接下來的事情,他們內閣要保持步調一致纔行,要是他們自己都亂了,其他人豈不是更亂?
呂原和彭時都是顧全大局之輩,絕非爲了一己之私而置國家大事於不顧的祿蠹,因此對於李賢的決定都沒有異議。
由於彭時的同年嶽正受曹石構陷而被貶謫,彭時對曹石一黨更是深惡痛絕,他與曹石一黨的戰鬥可謂從未停止過。
至於張璟的任命,呂原和彭時也無異議,南京兵部尚書並不是一個值得關注的職位,雖然有點權力,但被北京兵部限制的死死的,又有應天巡撫、守備武臣、守備太監製衡,更何況有荊襄流民那口大鍋,日子可不是那麼好過的,有人願意去還巴不得呢。
沒見張純三番五次的告老致仕,不就是實在不願意跟應天巡撫、守備武臣和守備太監勾心鬥角了嘛,公務都忙不過來,哪有那些閒工夫跟他們鏘鏘啊。
說起南京兵部的公務,也真不算少。
南京除守備武臣、太監之外,又以南京兵部尚書爲參贊機務,何謂機務?機要事務。所以說,事關南直隸的機要事務,南京兵部尚書都是有權管理、處置的,當然,即便有處置之權,也需要向北京報備,否則就是擅自行事。
南京兵部尚書的職權還包括操練、監督南京地區的軍隊,還包括考覈、任用、差撥、裁革武官,這樣一看,事務還真不少。
應天巡撫駐蘇州,管轄南直隸之下江南諸府及江北安慶府和安徽全境,倒是不經常來南京找大家的麻煩,而且與六部之間,也是互相支持居多,互相拆臺的時候少,畢竟巡撫需要統管全局,就離不開南京六部的支持。
況且巡撫的官職一般要比六部尚書低一級,就算南京六部的諸位再怎麼與世無爭,官職還是在哪兒擺着的,不能太過分不是。
至於守備,就有太多說道了。以宦官同守備,以武臣爲守備。守備武臣以公、侯、伯充任,兼管南京中軍都督府,協同守備以侯、伯、都督充任,兼管前、後、左、右、中五軍都督府事務,以中府爲治所,節制其他各府。
別看南京小小的一塊地方,各種權力傾軋,卻也不比北京差多少。
六部那些人不是養老的,就是被貶的,哪有那麼多精力與底氣與這些人較勁?
就算張璟去了,想站穩腳跟,也不是那麼簡單的。當然,因爲荊襄流民的緣故,朝廷不會坐視張璟在南京被打壓,權力被蠶食,但能給張璟多少幫助,還得看張璟自己能不能接得住。
當內閣和言官達成共識後,事情一般就是八九不離十了,更何況還有朱祁鎮的首肯,張璟去南京任職,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