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百守看着面前這個強壯有力的壯年人，不大確定地開口叫了一句：“父皇？”
她一副懵懵懂懂模樣，落在皇帝眼中，只覺得無比可愛，又點頭道：“和孝真乖！”
汪明月跪在下面，聽着父女二人說話，仗着別人看不見她的表情，大翻白眼：這什麼白癡對話？人家叫你一句，就是真乖了？
看來皇帝也是個女兒奴！
汪明月這麼想着，腦子裏面飛快盤算起來：皇帝這麼寵愛女兒，那麼看在這孩子的份兒上，總不至於對她太差吧？
她回想着自己的表現，覺得小公主看起來也很喜歡自己，於是心裏稍安，不住地自我安慰：這原身說到底是公主生母，如今已經罰了位份，總不至於，總不至於還能罰什麼吧？
但天不從人願。
皇帝的聲音從上方冷冷飄下來：“和孝，父皇有些日子沒見到你了，你願不願意去父皇那裏住？”
小女孩還不大能聽懂，睜着一雙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看着皇帝，一聲不吭。
汪明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小傢伙，你可千萬不能答應啊！你要是答應了，我就完蛋了！
皇帝很有耐心，又問了一遍：“父皇那裏有很多好玩的小玩具，還有人陪你玩，還有好喫的……”
沒有幼崽能夠拒絕美食的誘惑，哪怕是百守也是一樣。
小百守立即點了點頭：“好！”
汪明月心裏一涼：完了，這護身符就這麼簡單被拐走了！
皇帝脣邊也露出笑意，隨□□代其他人：“記得把公主的東西都收拾好，一陣送到朕那裏。”
他交代完，卻又聽得女兒奶聲奶氣說：“還有母親，母親也一起！”
皇帝臉色瞬間一僵，但卻不想在女兒面前表露出來對惇嬪的厭惡，只得解釋道：“父皇那裏地方不夠，只能和孝一人過來。讓你母親留在自己的地方，好不好？”
小百守歪了歪腦袋，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轉動着，目光在皇帝和惇嬪兩人身上猶疑，一看就是在心裏做權衡。
皇帝往日裏最厭惡的就是旁人這種算計，可見自己小女兒這般，卻只覺得她做什麼都聰明伶俐，可愛無比。當下就笑起來，輕輕捏一捏十公主的小臉蛋：“怎麼樣，考慮好了沒有？你要是不去，父皇這裏的好喫的，可就給別人了！”
皇帝自信得很，他這裏的好東西數不勝數，和孝一個孩子，難道還不好哄？就算再怎麼想着母親，最後必然也是會選——
“父皇，我還是留在母親身邊吧。”
小女孩奶聲奶氣的回答一出來，皇帝只覺得自己臉上一痛，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女兒，萬萬沒想到這孩子竟然會拒絕他。
小百守被皇帝這樣看着也不害怕，反而一臉同情地望着皇帝，認認真真道：“父皇，那裏地方小，東西肯定也難得，還是留給你自己吧，我跟着母親就好，母親這裏可比父皇的東西多多了！”
皇帝臉上自信的神色猛然裂開，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小公主，完全想不到自己會被拒絕：“和孝，你說什麼呢？”
小百守以爲皇帝沒有聽清，小傢伙看着皇帝的眼神就更加同情：“父皇，你那裏只能容我一人過去，肯定是地方太小，既然這麼小，我還是不要去你那裏，免得父皇你要把自己的口糧省下來給我喫。”
小百守還沒有習慣自己的身體，按照她的原型，這人類父皇的懷抱能有多高？本應該輕輕鬆鬆滑下來，完美落地。
但——
小傢伙在地上墩了一下，摔了個屁股蹲兒。
汪明月聽到聲響，就沒忍住擡眼去看，正好看見幼崽一屁股坐在地上，臉上又一次流露出來“我怎麼可能會摔跤”的表情。
她憋住聲音，偷偷笑了。
小百守對於母親的目光格外敏感，立即轉過眼神，對着汪明月扁了扁嘴：“母親你笑話我。”
小娃娃的軟綿綿的控訴聲聽起來也可可愛愛，不像有些小孩，一定要聲嘶力竭地哭叫，汪明月笑彎了眼睛，張開嘴無聲道：“我沒有。”
這母女二人旁若無人的互動，看得周遭的翊坤宮宮人膽戰心驚，生怕皇帝一怒之下，對惇嬪的懲罰更重。
但皇帝卻沒有動怒。
他只是有些頭疼地看着小公主，再一次試圖將小公主從惇嬪處帶離：“和孝，父皇這裏東西很夠的，不用父皇把自己的口糧省給你，你要不，還是跟父皇去？”
汪明月的眼神一下緊張起來，面前這個粉糰子一樣的小娃娃就是她的護身符，皇帝要是真的把小娃娃帶走了，這才麻煩！
汪明月的緊張皇帝看得分明，心下對惇嬪更加厭惡幾分，對着小公主卻仍舊和顏悅色：“和孝，你不能不聽話，要做一個乖孩子，不然，以後父皇就喜歡你哥哥，不疼愛你了。”
縱然是百守一族，在爭奪父母寵愛這方面，也和人類無異。
一聽到皇帝開玩笑的威脅，小公主就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她繃緊了一張胖乎乎的小臉：“不行！”
皇帝頓時笑了，他彎下腰去，這一次把小公主從地上抱起來的時候，神態就更加輕鬆篤定：“那你就聽話，父皇先把你帶到父皇那邊去，你母親……”
皇帝緩步走過，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滑落在汪明月身上，而後又迅速收回：“你母親需要一點時間休息，你呀，不要吵着你母親了。”
小百守本來還想留在母親身邊，可一聽皇帝這麼說，她立即抿住了粉潤潤的嘴脣，很嚴肅很緊張地點頭：“嗯，我不會打擾母親養身體的！”
汪明月跪在地上，心裏面大呼：小不點你被騙了！那皇帝騙你的！你要是走了，我才更沒辦法休養啊！
但無論汪明月心裏怎麼大呼小叫，這小公主畢竟是個孩子，總不能真的聽見她內心呼聲。
汪明月只得眼睜睜看着皇帝把小公主抱走，逐漸走出她的視線。
好一會兒，汪明月脫力一般倒了下去，雙手撐住地面，瘦削的肩膀撐着，兩邊肩胛骨聳起，就像是被雨打溼了的蝶翅一般。
脆弱又美麗。
皇帝身邊的大宮女走過來傳話，看見惇嬪這般模樣，心裏面乍然浮起這麼一句。
然而只有一瞬，她看清楚惇嬪的模樣之後，眼裏面就閃過一絲厭惡，而後冷冰冰道：“惇嬪娘娘，陛下有旨，你德行有虧，不適宜繼續撫養十公主，陛下已經選好合適人選，代爲撫養十公主，請娘娘安心休養，不要踏出翊坤宮。”
汪明月跪坐在地，聽完這冷冰冰的宣判之後，仍舊沒有動。
那掌事宮女提高聲音，蹙眉道：“惇嬪娘娘莫非對陛下的旨意有所不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