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現在怎麼樣了!”

    “還不肯吃藥嗎?”

    “御醫都是怎麼回事!”

    相貌柔美的容妃第一次沒有壓住自己的火氣,疾言厲色地訓斥宮女和御醫,急得團團轉,但是無論她怎麼着急,耳邊縈繞的哭聲卻始終沒有減弱。

    看着小公主哭得滿面眼淚,鼻子紅紅的樣子,容妃忍不住難受地揪住自己的領口,覺得呼吸有些不暢快,她扶着阿香的手,喃喃道:“我是不是不應該強行留下和孝?現在和孝在我這裏,喫也不肯喫睡也不肯睡的,萬一,萬一真的……

    容妃的猶豫被阿香猛然打斷:“娘娘,您千萬不要這麼想,這是小殿下在跟您比呢!只要您能夠拗的過去,那以後小殿下就再不會跟您鬧了!所以您一定要能狠得下心來!”

    容妃看着小公主很是受罪的模樣,也於心不忍:“可是,你看和孝多難受啊?”

    “那也是小殿下自己的事情,只要小殿下願意喝藥,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阿香的聲音冷靜中透着冷酷,她雙眼看着哭鬧不休的小公主,冷冷道,“反正這裏有這麼多御醫,要是小殿下因爲不願意喝藥而生病,那也是小殿下自己的過錯,陛下怪不到娘娘頭上!”

    阿香聲音稍微放柔和了一點兒,勸說道:“娘娘,您就狠狠心吧,只要這一次過去,以後小殿下就是您的女兒了。您想想看,這後宮裏面,沒有一個孩子陪在身邊,多寂寞啊……”

    聽着阿香的話語,容妃想象着那個畫面,抓住她的手越來越緊,但聲音卻越來越飄忽:“我,我給和孝叫來了這麼多御醫,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

    容妃是在賭,賭和孝公主就算再怎麼鬧,也不會鬧出大事來。

    她先前還因爲和孝哭鬧找過皇帝,可是這三天時間下來,看到了皇帝屢次因爲和孝而對惇嬪退讓,就連容妃也拿不準了,她生怕皇帝又一次因爲和孝而心軟,萬一到時候將和孝還給了惇嬪,那她怎麼辦?

    所以容妃眼中雖然仍舊驚慌,但卻仍然搖了搖頭,將種種不安情緒甩了出去:無論如何,這一次,和孝一定要留在她身邊!

    翊坤宮。

    不知道怎麼回事,汪明月夜裏怎麼也睡不着,她翻來覆去好一會兒,花蕾就在牀邊守着,聽見動靜,忍不住問了一句:“娘娘,您睡不着嗎?”

    “嗯,”汪明月答應一聲,乾脆翻身坐起來,“也不知道和孝怎麼樣了。”

    花蕾連忙給汪明月披上外衣,又將燈點亮,猶豫了一陣之後說道:“娘娘,雖然有的話奴婢不該說,可是這回奴婢卻不得不勸您,欣貴人不是公主的生母,自然不會心疼公主,您……”

    “你說我不心疼和孝?”汪明月卻被一下子戳中了痛腳,立即反駁起來,“我也是爲了和孝將來能夠繼續留在我身邊!”

    她加快了語速,飛快說道:“再說了,本來也不需要和孝做什麼,只要她哭一哭,鬧鬧脾氣就好了!”

    看着花蕾不贊成的表情,汪明月也難得有一點心虛,她撇撇嘴,轉開眼神:“小孩子嘛,有點傷風感冒都是常事,這些都是小病,不吃藥只是看起來難受些,並不礙事的。等她一回來,我自然就把御醫叫過來給她看病,絕不耽誤時間!”

    看着惇嬪有些心虛卻還要堅持自己想法的模樣,花蕾搖了搖頭:“娘娘,您現在是沒想通,可是您也不想想,這後宮裏面能站得住幾個孩子啊?咱們小殿下還這麼小,萬一真要是……那可怎麼辦好?”

    汪明月一愣:“什麼叫沒站住?”

    花蕾看着汪明月懵懂的模樣,嘆了口氣,輕聲道:“您難道忘了嗎,這宮裏面生下來的孩子不少,但卻不知道是受了什麼詛咒,竟然一個兩個都沒了!您說說看,小殿下……”

    說到一半兒,花蕾又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瞧我這話說得,一點兒都不吉利!呸呸呸!”

    汪明月此時已經聽明白了花蕾的話,她的手指忍不住抓緊了披風的邊緣,聲音裏面帶了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緊張:“你說,其他的孩子,都死了?”

    花蕾沒有意識到汪明月的失態,只是憤憤點頭:“是啊!也不知道欣貴人給您出這麼個主意究竟是何居心——娘娘?!”

    花蕾一個不留神,就見到汪明月穿着披風跑出去,她連忙拿上帽子和手爐追上去:“娘娘您等等我,我叫車一起去呀!”

    “……娘娘,您拿個主意吧?這小殿下一直不肯吃藥,現在已經開始發熱了!”

    “是呀娘娘,若是不肯吃藥就罷了,小殿下哭鬧不休,也沒有辦法施針,這樣下去,恐怕邪風入體,病情加重啊!”

    兩個御醫在容妃面前絮絮叨叨,容妃聽得又慌又煩躁,她的手死死扣住阿香的手,眼神也無助地看着阿香,後者則堅定而隱祕地衝她搖搖頭,不知道怎麼回事,容妃就喃喃自語起來:“不,不必管了,小殿下若是真的難受,自然會願意吃藥,你們把藥給小殿下準備好,讓她——”

    “孩子病了當然是要吃藥,藥在哪裏?我去喂藥!”

    忽然之間,一個女子急切的聲音響起,她摘下斗篷,露出一張因爲趕路而有些發紅的臉龐,正是惇嬪!

    容妃臉上神色有一瞬間的僵硬,她惶恐不已,要去看阿香,然而阿香卻已經跪了下來:“參見陛下!”

    跟在惇嬪身後進來的赫然就是皇帝!

    只見皇帝抖落了一身冷風,摘了披風之後,身上卻有比外面的寒氣更冷的威壓放出來,逼得容妃幾乎連全無力氣保持儀態,整個人就從椅子上滑下去,跪倒在地:“陛下!”

    皇帝本來是裹了一肚子的火氣過來的,但見到容妃如此可憐模樣,他的火氣忽然消散了許多,只沉聲道:“惇嬪,朕跟你一起過去,看和孝還喫不吃藥!”

    皇帝親臨,御醫們不敢怠慢,連忙有人取了藥過來,汪明月順手接過來,往裏面走了兩步,原本還算平穩的腳步,卻在看見已經燒得滿臉通紅的小公主時猛地踉蹌了一下,等到她快速奔過來扶起小公主的時候,碗裏面的藥湯都已經灑了半碗出去,甚至沾溼了她的衣袖她都全然未覺。

    皇帝將惇嬪對於和孝的關心和擔憂全部看在眼中,終於露出了一點兒滿意的神色,臉上的陰沉卻沒有好多少,他上前一步,打量着女兒的臉色。

    “和孝,和孝?”汪明月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擔憂,但她看着這小公主燒得迷迷糊糊,連眼睛都是要睜不睜的模樣,心裏面就是一慌,連忙擡手摸了摸小公主的額頭,入手果然是一陣滾燙,“發燒了!快拿點冷毛巾過來敷額頭啊!”

    汪明月這時候已經完全忘記了皇帝還在自己身邊,眼裏面只有這麼個孩子,她盯着其他人過來給孩子敷額頭之後,方纔想起來手上還有藥湯,又輕輕推推小公主:“和孝,醒一醒,起來喝藥。”

    小公主使勁兒睜開眼睛,長長的眼睫毛也不知道是在哪裏沾了水珠,看起來都沾成一團,又是狼狽又是可憐,偏偏就是這麼個小可憐,睜開眼睛看清楚汪明月之後,第一反應就是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母親!你來啦!”

    面對着這樣的笑容,汪明月還是愣了一秒鐘之後,才感覺寂靜的世界重新恢復了聲音,她扶着小公主的肩膀,開口時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哽咽了:“和孝聽話,先喝藥。”

    在自己的母親懷裏面,小公主顯得無比乖巧,這時候,生病的小公主也就顯得越加惹人憐愛。

    汪明月看着這個孩子,心裏面軟成一團,她模模糊糊地想到:如果真的不能回去,那麼,就養着這麼一個孩子,也是件好事。

    小公主乖巧地將藥湯喝完,這時候,容妃也緩過來,站在旁邊小聲開口:“和孝,你不是怕苦麼?你母親之前送了糖杏仁過來,我給你拿來喫好不好?”

    小公主依偎在汪明月懷裏,臉上洋溢着幸福和信賴的笑容,她仰起臉來看着汪明月,大眼睛裏面一片純摯:“母親,我不怕苦的,我超勇敢!”

    這樣的眼神足以擊潰任何一個鐵石心腸之人的心防。

    汪明月猝不及防之下,眨了一下眼睛,發覺大顆眼淚從她的眼睛裏面掉下來。

    她愣了一下,擡手去擦,然而眼淚卻越擦越多,好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個不停,她擦起來反而越加狼狽。

    忽然間,有一隻熱燙的小手擦上來,捧住了汪明月的眼淚:“母親,是爲我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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