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斯托又快要到一年一度的‘聖祀’了，不知道今年又是哪位可憐人要被送上斷頭臺。”蕾奧娜接過茶，一邊遞給維羅納一邊沉聲說道，“我曾經目睹過一次聖祀的過程，實話實說，即便是見慣了死人，我也無法堅持將那儀式看完。”
狄斯貝克王國北方的軍事重鎮古斯托，以國教十三神中象徵屠刀、廝殺與勝利的戰爭母神爲城市的保護神。每年的三月三日，傳說是戰爭母神斬殺舊神“律者”而登升的日子，古斯托的居民會在這日選拔出一位不滿二十歲的少女將其開膛破肚，使鮮血裝滿“慈母聖盃”，隨後割下少女頭顱浸泡在裝滿血液的聖盃之中，將其獻給戰爭母神以祈求一年的勝利。
究其原因，似乎因爲戰爭母神在登升之前便是一位相比男子更加喜愛女子的女人。至於爲何會有如此殘忍血腥的聖祀儀式，實則是根據祕典《鋒利誓言》的記載，重演了戰爭母神斬殺律者的慘烈過程。
沒有人對這種活人祭祀產生任何質疑，即便是對此持反對意見的人出現也只會被人認爲是十足的蠢貨——犧牲一個無用少女的性命以換取王國連年征戰的勝利，這已經近乎是一本萬利的事情。
但是至高大騎士蕾奧娜·凡·維恩斯特卻對此嗤之以鼻。戰爭本已經掠奪了太多生命，爲何無私的神明偏要在數以萬計的死魂靈之上再額外要求得到一個無辜少女的性命？勝利該是憑藉戰士的手中長劍和胯下戰馬得來，如果非要犧牲無辜之人才能換取神明的垂憐，蕾奧娜寧可不要這樣的眷顧。
可惜，蕾奧娜只是一介騎士，即便是至高大騎士也無法改變整個王國的習俗——連王國大導師威廉·海默先生都對古斯托的活祀一事閉口不談，她又能如何以自己有限的辯才去說服國王陛下禁止這血腥的習俗呢。
“如果連你都無法忍受的話，那我一定該去目睹一次的。也許這有助於我新劇本的編寫。”維羅納接過那杯茶，對杯中淡綠色的液體不知如何稱呼，“羅倫先生，這是你配的藥劑麼？”
羅倫坐到蕾奧娜旁邊，示範性地吹去了懸浮在液麪的茶葉，喝了一口：“這是我自創的飲料，通過煸炒烘乾某種植物的葉片來催發它的清香，然後沖泡飲用。這種飲料可以延緩衰老，很適合你。”
羅倫曾經不止一次在森林中找到過野生的茶樹，經過多年摸索，總算是能夠復刻前世茶葉的七分神韻。只是茶具的製造方面還沒有找到滿意的工匠，所以現在還停留在用杯子沖泡的程度。
維羅納點了點頭，本能地聞了下茶水蒸汽：“感覺是一種出於植物又勝過植物的香味……很奇特。”
而後，啜飲茶水的維羅納對這種微苦而清香的飲料讚不絕口。蕾奧娜先前已經品嚐過丈夫自創的神奇飲料，雖然她以前都沒有飲用熱水的習慣，但她覺得羅倫是個與衆不同但絕不會讓她失望的人。
而且丈夫告訴她，生水看似清冽實則骯髒，煮沸則可以殺滅不淨之物，對身體有益無害。
“你們剛剛聊的聖祀我也聽說過。我的疑問是，戰爭母神真的保佑古斯托百戰百勝了嗎？或是真的有人顯露過戰爭母神的賜福，在戰場上以一敵百？”雖然十五歲才第一次踏足人類社會，但羅倫對這個社會的融入度非常高，並且刻意地學習了不少這個世界的宗教和神學知識——在一個幾乎政教合一的封建國家，這樣的準備是絕對不會錯也不能少的。
戰爭母神，羅倫第一次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覺得不是個神的名字。可是當他連續翻閱了所有十三位神明的名字之後，就忽然覺得“戰爭母神”這名字還不錯。
至少比“第六斷指”、“螺湮”這類要正常得多。
羅倫不信神，生前不信，來到這個世界也不想信。可是自己的養母就是湖中仙女，自己的童年夥伴都是精靈、獸人和妖精之流，即便這個世界真的存在神明他也不覺得奇怪。
不過他覺得至少應該有過神明的現身才能真正顛覆他篤信“世上無神”的強大信念。至於國教神棍們所謂的“神聖奇蹟便是神明賜福”的說法，羅倫不以爲然——神聖奇蹟保不齊跟魔法殊途同歸，都是通過類似編程的手段來操控遊離能量發生劇烈反應，只不過是因爲政治派系不同而被強分彼此罷了。
對於羅倫這略有些失敬的問題，維羅納和蕾奧娜都沒有表現出過激的迴應。這位年輕人即便已經是王國藥劑研究院的藥劑師，即便是至高大騎士的丈夫，但也只是一位剛剛成年的十七歲青年，提出這樣的問題是十分合理的。
對於羅倫的問題，蕾奧娜給出了答案：“曾經，在狄斯貝克還是‘女王榮光’時期的日子裏，曾有一位教廷騎士的懺悔禱告得到了母神的迴應，他用劍刃劃破雙目，讓目中鮮血浸染劍身，從此之後，那柄長劍便開始散發足以照亮黑夜的深紅血光。那位教廷騎士踏上第二聖途，成爲了這片大陸最強的劍士之一。”
維羅納喝一口茶，接過蕾奧娜的話語輕嘆道：“哎呀，可惜那位聲稱‘在黑暗中見到了母神真容’的劍士後來陷入了對神明的狂熱，並將那份狂熱與愛戀混淆，最終被國教‘聖白光環’判爲瀆神罪人，在殺死數位教廷騎士和十幾名審判庭執行人後逃之夭夭，銷聲匿跡了。”
羅倫覺得這簡直離大譜，喝了口茶，心裏暗暗說道：“我尼瑪愛女神啊，還真是舔狗每天如約而至，沒人可以躲開……”
咳嗽了一聲，羅倫覺得這樣的事例在他看來仍然不能算有說服力。不過一個盲人能成爲最強的劍士，又被宣判成爲異端，很難說他的人生是否有被神明擺弄的嫌疑。
維羅納覺得總是對神明和國教大加議論不是什麼明智的事情，於是話鋒一轉又說道：“不說聖祀的事，最近王城附近的幾個城市似乎接連發生市民失蹤的事情，蕾奧娜先不說，羅倫先生要小心一些了。”
羅倫不解。
維羅納的解釋緊隨其後：“因爲失蹤的都是年齡在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人。且直到現在都還無人生還——我覺得八成是已經死翹翹了。所以你最近還是不要一個人走夜路的好，如果你不想蕾奧娜變成寡婦的話。”
在妻子的竊笑下，羅倫似笑非笑地噘嘴點了點頭：“謝謝你的提醒，希望塔洛斯的公序騎士們能好好保護我這樣的可憐蟲。”
公序騎士，顧名思義就是維持城市公共秩序、保衛市民安全的一類騎士，他們的裝備普遍不如征戰騎士精良，薪酬也不如征戰騎士多，但勝在安全——不到城門被敵軍攻破的那一刻，他們永遠都不需要面對戰爭。
除卻屬於王權統轄的公序騎士之外，教權之下也擁有時刻搜捕異端和外族生物的審判庭小隊，一定程度上也是在保衛人民安全。
雖然他們本意並非如此。
其他便是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了——一位國教修女被花花公子勾引而墮落，背棄神明與其遠走高飛後被教廷騎士截殺在半路；波爾西頓伯爵家的第三位公子在流浪途中遭到了精靈的襲擊，不知所蹤。
以羅倫對精靈的瞭解，這位伯爵家的公子多半是被女性精靈給捉走當“一週啪友”了。精靈是一種壽命很長的生物，男性精靈對夫妻生活並不熱衷，但女性精靈卻不見得沒有需求。所以他們常常會綁架在林中迷路的年輕男性人類來發泄慾望，等到玩夠了就丟掉。
男性精靈對這種事情不僅不反對還會舉雙手支持，畢竟在精靈眼中人類只不過是玩物，這跟男人不會跟振動棒喫醋是一個道理。
精靈的體力、耐力和精力都比人類要高得多，落到女性精靈手裏一週，高低都得要榨成人乾兒，即便不死恐怕也離死不遠了。
還有件事蕾奧娜比較在意，羅倫倒是沒放在心上——狄斯貝克王國的第二位王子德里克·奧倫治·弗里德里希從遊歷中歸來，已經與一位遙遠王國的公主結爲了夫妻。這位即將從病入膏肓的老丈人手裏接手一整個王國的王子，曾經在月下宮廷的花園中親吻過蕾奧娜的雙脣，並堅稱要娶她爲妻。
蕾奧娜雖然是個姑娘但不是個傻子，即便這位王子因爲母親的緣故而不受戈爾斯坦二世的待見，但他仍然是高貴卻狠心的王子，是這個國家最冷酷無情的一類人。
所以蕾奧娜非常果斷地拒絕了德里克王子的求愛，並間接促成了他離開王國外出遊歷的事件。
她並不想見到這位讓她有過不快回憶的人。
羅倫不知道這裏面的彎彎繞，不過從蕾奧娜的神色中，他已經看出了些許端倪。
沒所謂，反正老婆是我的，你搶不走。
敢搶，王子如何，王儲如何。
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