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第零聖途 >第30章 深紅的探索
    將三名祭司迷暈之後,羅倫擡頭,再次看向那雕刻象頭的巨大心臟。

    望着那栩栩如生彷彿真實跳動的心臟雕塑,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在萬千燭火的映照下壓蓋而來,令他感到一陣窒息。他彷彿聽到了心臟跳動的聲音,聽到了那詭異象頭髮出的鳴叫,聽到了淌過心房心室的潺潺血流,聽到了那密集象牙交互摩擦而發出的窸窸窣窣的響動。

    燈火通明、輝煌萬丈,可那雕塑卻毫無聖潔可言,彷彿白紙之上沾染的一滴刺目血污。

    希爾芙走上前去,與羅倫一道仰望那詭譎的雕像,開口問道:“這是什麼?”

    雖然是個長壽的精靈,但希爾芙對人類信仰的神明並沒有投入過太多的關注和研究。精靈的母親神是“豐饒之樹”,是已經在近千年歷史中不曾出現過的一位神祇,更不是如今十三新神的一員。傳說精靈的始祖吮吸這位“母親”的汁液而榮獲神性,因此具備了比人類更強健的體魄、更漫長的壽命。

    羅倫沒有作答,他靜靜地仰望着那巨大心臟和象頭浮雕,彷彿絲毫沒有因爲那冥冥之中的詭異聲響而被撼動精神,只是以平靜而幽邃的湖藍色雙眸凝視雕塑,在恍若無聲狂吼的死寂之中給出了他的答覆:“暫時沒有什麼思路,看看能不能從別的地方看出端倪吧。”

    “你這騙子。”似乎是聞見了某種遮掩的味道,希爾芙哼哼一笑,卻並沒有因此而露出慍怒或是埋怨的神色,“你肯定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不過也罷,我對這些事情並不感興趣,我只要負責你的安全,把你順利地帶離這裏就可以。”

    羅倫點點頭,從箱子裏取出一瓶容量相當大的藥劑,從教堂的大門開始,一路灑到心臟雕像前的祭壇上,並同時向希爾芙問道:“雖然這是交易,但我很想知道你與這個教團反目成仇之後該何去何從。”

    “沒想到你也會有在乎的東西,難道作爲一個冷冰冰的旁觀者,只有目睹別人萬劫不復的悲慘命運能夠多少撩撥一下你堅硬的心絃麼?比如我因爲背叛‘不息鼓動’而遭到他們的追殺,最後落入魔爪被撕碎變成碎片?”希爾芙跟在羅倫身後,滿含笑意地問道。

    此時,潛藏在哈桑·薩巴赫這張皮囊下的羅倫已經完成了藥劑的潑灑,並將空瓶放回了手提箱:“只是單純的好奇,畢竟你的生命也許會因爲我的參入而有所改變,我想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究竟有何等重量。”

    “如果我說,我會離開狄斯貝克避風頭,在其他國家仍然幹我的僱傭盜賊買賣。等到你們的國教‘聖白光環’將這個‘不息鼓動’發現並碾碎後再回來繼續逍遙快活地生活,你會不會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爲沒有對我的生命、對這個國家產生絲毫影響?這是否會讓你覺得有一絲的悵然和不快?”

    扭頭看向方纔教團祭司指引的方向,那個“鮮紅之池”所在的房間,羅倫邁步走了過去:“如果真的不會對你、對這個國家、對世界產生絲毫影響,那倒正是我渴求的事情——我在這個世界上越是無足輕重,我就越是能夠如先前那樣享受平靜安寧的生活。”

    “羅倫,你到底多少歲?”

    “十七歲。”

    “你真的只有十七歲麼?我持懷疑。”

    “人的年齡似乎是個很難去證明的事情,有的人十幾歲身體就垮掉,有的人五十多歲仍然健康。有的人身體健全,心卻垮了,與死無異。很難講。”

    說話間,羅倫已經將那扇舉行入教儀式的房門給推開。三米多高的房門沉重厚實,轉動也十分緩慢,但是剛剛打開一個門縫,暗紅色的光芒便驟然外泄,照在了他的臉上。

    羅倫不動聲色,將一瓶藥劑捏在手裏。在學院,藥劑是連接知識與成就的橋樑;在這裏,藥劑則成爲他手中千變萬化的利器。

    房間裏沒有點燈,在地下,沒有燈的地方便只有無盡黑暗。房中唯一的光源是一個暗紅色的圓形咒文之陣,也許是以紅色熒石寫就,所以每一個字符都能夠散發光芒,將整個房間都映照出一片深紅。

    “這是……”希爾芙凝望地上的咒文,向羅倫說道,“這是富奇諾語。”

    “富奇諾?”雖然這片大陸上政權林立,城邦多如繁星,但羅倫確實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希爾芙點頭:“曾經矗立於大陸西海岸的一個強大古老的帝國,已經毀滅了。應該在……好像四百年前吧,族中的老人告訴我的。”

    “你還懂他們的文字?”

    “不要小看了精靈,我們對‘美’有着天然的敏感。富奇諾的文字便是有着美之概念的圖形,雖然只見過幾次卻讓我記憶猶新。”

    羅倫點了點頭,環視一圈這個暗紅房間。他的直覺在做出判斷——所謂鮮紅之池,絕非只是這個暗紅色的咒文之陣。

    “你能理解這個咒文的含義麼?”羅倫一邊問一邊繞過咒文,從手提箱中拿出一瓶藥劑,抖開了包裹它的黑色布袋。

    光明乍泄,遠超咒文法陣的強光照亮整片空間。這是羅倫製作的如同手電筒一樣的藥劑,在藥劑中的奧萊特凝縮樹汁沒有降解前,這光明將永遠不會消逝。

    希爾芙繞陣而走,以綿軟的發音複述着咒文的內容,最後向羅倫做出總結:“區別於魔法,這更加類似於咒術。似乎是某種能夠促使生命發生質變的法陣,但是咒文的表述並不完整、似乎是刻意地減弱了法陣的作用。”

    羅倫點了點頭:“所以所謂的‘入教儀式’就是要讓信徒的身體發生內在變化麼……也許這種改變是爲了讓他們的身體適應某些東西。”

    “聖途。”希爾芙以簡短低沉的聲音對羅倫的懷疑做出了答覆,“你知道爲什麼你的魔法師好友歐貝克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麼。”

    “我以爲他是有先天性的肺部疾病。”

    希爾芙搖頭:“錯了。他之所以一副快死的模樣,是夜之聖途給他身體造成的影響。那種深邃的黑暗力量,尋常人類如果沒有得到祕藥的加護是很難輕易承受的。我猜他的家族應該是在國教的打壓中丟失了承受聖途的祕藥,所以他纔會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就是‘陰氣太重’,侵染五臟六腑了唄。”羅倫點點頭,心中暗想。

    這個房間的周遭都是些沒什麼所謂的壁畫,羅倫於這個世界的歷史研究甚少,希爾芙倒是對壁畫中描繪的東西頭頭是道地說給羅倫聽。

    “這個,因斯莫爾戰役。是西里斯爾公國與城邦法羅斯科的大戰,法羅斯科君主隆德尼爾在此戰中得到了‘血手之王’的稱號。”

    “這個,麥芒戰爭。赫拉斯和狄斯貝克爲了爭奪糧食產地而引發的大戰,不過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這個,拉托克海峽之戰,納努克人不多見的敗北,被大洋彼岸的布依魯斯人給打退,沒能佔領他們的島嶼。”

    “這個……”在裝門的牆壁前,希爾芙停住了,“爲什麼會有這個?”

    “這是什麼?”羅倫隨她言語而一同看去,牆上描繪的是一處華美宮廷,身穿華美長袍的男子正以匕首攻擊王座上的男人。

    弒君?好活。

    “看這個衣服的樣子,應該是東方沙海之國‘阿斯美尼德’的血腥政變,就發生在三十多年前。他們的王子魯達基刺殺了國王,在幾位兄弟姐妹的支持下成爲新王。”

    羅倫問道:“這些戰役之間存在什麼內在聯繫麼?”

    “沒有,至少在我看來沒有。不過就是你們人類自相殘殺的傳統而已。”希爾芙說着便邁步往這房間右手邊的一扇門走去,“別在這裏浪費太多時間了,他們能睡一整天,難道你也要在這裏待一整天嗎。”

    羅倫點了點頭,贊同希爾芙的說法。但是不等他再做出動作,難以言喻的血腥氣味和希爾芙的咒罵聲便隨着那扇門的敞開而充斥了房間。

    快過嘔吐感上涌、瞬間屏住了呼吸,羅倫從手提箱中熟練地取出了兩個面罩,一個扣在了自己的口鼻上,另一個遞給了希爾芙。

    “該死的,真是讓人噁心!”學着羅倫的樣子將面罩扣在臉上,隔絕了腥臭空氣的希爾芙以夜視的能力看向門後的房間,頓時便陷入到連羅倫都肉眼可見的驚悚與沉默之中。

    那扇門後的房間沒有一絲光亮,連這邊咒文法陣的深紅光澤都沒有。陰暗之中寂寂無聲,便藏着難以言喻的神祕和恐懼。

    “有人?”恐怖的死物羅倫並不畏懼,他擔心的是裏面有活人。

    搖了搖頭,希爾芙的聲音之中卻已經有了明顯的厭惡感:“沒有人,但是你真的要進去麼?我覺得你可能會難以承受。”

    “看看吧,有位詩人說‘活着本身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與其說難以承受,不如說因爲初次所見而被衝擊了視覺,這樣的東西只要看過第一遍之後便不會再覺得難以承受了。”

    說完,藥劑的強光率先照入黑暗,羅倫走了進去。

    隨後,他便明白了何爲“鮮紅之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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