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頓正將手中無頭的屍首扔在地上。雖然戴着面罩,但羅倫仍然能夠清晰地感知到對方的憤怒——沒有商量的餘地,他現在只想要自己、要希爾芙死。
“雖然我知道你這下賤的異族不值得相信,但我沒想到你會主動求死啊,希爾芙……!”猙獰而視,雷明頓將腰間短劍拔了出來,“所以,臨死之際你們還有什麼遺言麼,你這該死的黑精靈,以及哈桑·薩巴赫。任何背叛教團和妄圖威脅教團成員的人,都要處以死刑!”
黑精靈將羅倫擋在身後,幽綠雙瞳之中顯露出莫大的敵意與焦慮:“我會死,不過不是在今天。他更不會死,只要我還活着,就絕對不會讓他死。”
橫揮一劍,雷明頓似乎在測試手中兵器的鋒利程度,劍刃空揮,地面隨即裂開一道深深溝壑:“事到如今,一個叛徒還有什麼可以大放厥詞的餘地!”
羅倫隨着希爾芙的後退而一同後退,同時心中便明白了爲何雷明頓會追殺過來——他跟希爾芙都大意了,雖然知道那個女祭司死而不僵,但他們也確實沒有料到即便已經丟失了頭顱又遭到希爾芙的重擊,那具無頭屍體還能悄無聲息地爬出教堂,直到被雷明頓發現。
輕嘆一聲,羅倫心中暗暗地指責了自己的大意,並將左手放進了口袋裏。
“哈桑·薩巴赫,”擡劍指向羅倫,雷明頓在動手之前先拋出了他的疑問,“是什麼人指使你來破壞不息鼓動,你的假意加入又有什麼目的。”
羅倫淡然搖頭:“單純是個人意願。因爲你們的所作所爲讓我覺得噁心,而且綁架青年人的行爲也危機了我和我朋友的安全。”
“雖然她本就是個無情無義的異族婊子,但你能策反拉攏她,足見你辯才驚人。”雷明頓的言語中有着極易覺察的冷笑,而他那柄出鞘在手的短劍,此時也正倒映着這地下教堂的燭火,發散出彷彿嗤笑的寒光。
“可是辯才在此處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在這無光的地下,你將會悄無聲息地悽慘地死去,你和這個黑精靈娼妓的下場都將會如同其他‘失敗者’一樣,被開膛破肚、高懸牆上。”
此話一出,剎那間一股洶涌駭人的殺氣從雷明頓背後撲來,瞬間便將羅倫和希爾芙兩人給吞沒了進去。冷意,死一樣的冷意從腳踝上竄,令羅倫的頭皮感到一陣發麻。
這個雷明頓,強,很強!
“站在我身後!往後退!!”自知情況危急的希爾芙發出一聲高亢的呼吼,向羅倫下達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羅倫聽從她的指令,向後退避的同時相對面高聲說道:“雷明頓先生,也許我們可以談談。”
“談談?談什麼,你覺得你們還有跟我談判的餘地麼?”
“未必沒有。”羅倫答道,其實他也覺得希望不大,但是廝殺之前,不把該說的話都說了總覺得會有遺憾,好比兩個人打架前先把自己大哥名號報出來,要是都認識,那當然就不打了。畢竟都寄吧哥們兒,還打個屁。
想到這兒,羅倫便繼續了他的胡言亂語:“你與‘渴求者’之間的屏障不就是我們可以去談的東西麼?”
他看見,雷明頓的腳步停了一下。
“你這話什麼意思?”面罩之下的聲音有些試探、有些猶豫,但更多的還是警惕的質疑。
羅倫不肯放過這個機會,繼續着他從希爾芙那裏整合信息得到的揣測:“如果我沒猜錯,你是有求於那位大人的吧,但那位大人顯然並不信任你,所以才讓希爾芙成爲你們之間溝通的橋樑。換句話說,如果你殺死希爾芙——即便你用那位女祭司的屍體作爲希爾芙背叛的證據——你覺得渴求者就真的不會疑心於你麼?你們之間本就脆弱的聯繫還能繼續建立下去麼?”
雷明頓眯起眼睛,面罩之下的神情似乎有了變化:“那種事情並不在我關心的範疇內。應該說那不是我能染指的領域,明白麼小子。”
羅倫一愣,心裏不由自主地緊了一下:壞了,這個雷明頓上頭除了渴求者之外還另有其人,真正的矛盾中心不是他!
不等羅倫多想,雷明頓已然揮劍而出,凌厲劍刃撕裂空氣,斬出一聲尖銳的嘶鳴:“我說過了,你的辯才在這裏沒有任何用處!”
空氣扭曲引起光的扭曲,如同月弧的劍氣飛馳而來,直指首當其衝的希爾芙。
羅倫兩眼一瞪,顯露出來到這個世界後爲數不多的驚詫神色:我靠,這個世界的劍客也會用劍氣?!
隨着她的厲聲呵斥,煙霧驟然凝縮變成利刃,攀附於她手中短刀之上變成了狹長彎刀。以精靈天性強橫的力量,希爾芙奮力揮擊,勢必要將雷明頓的一擊給阻攔下來。
碰撞,爆鳴,震顫。近處的十幾棟書櫃齊聲搖晃,典籍散落、書頁翻飛,自門外而來的橫飛劍氣將門框切裂,被位於書房中的希爾芙一擊擊碎之後化作強大斥力,把這纖瘦的黑精靈給推飛出去。
眼疾手快,羅倫猛地上前將希爾芙給接住,低聲說道:“你打不過他。”
雖然倔強,但希爾芙卻也不得不承認羅倫毫無感情的評判:“他的聖途階數比我要高,並且他還是主攻殺伐的第二聖途‘刃’,我能接下他一招已經非常勉強了……”
低頭看去,羅倫發現她揮刀格擋劍氣的右手在流血——並非被劍氣割傷,而是阻擋了攻擊後,被震裂了虎口。
對於希爾芙能擋下自己一招這件事,雷明頓顯露出一絲懷疑:“你竟然能擋我一劍,難道你的聖途之力進階了?”
“有什麼好奇怪的,從二階升到三階,又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希爾芙在羅倫攙扶下站直身子,強忍想要咯血的衝動低聲回道。
聞言,羅倫心中暗暗思索:原來她登上夜之聖途三階也不過是最近的事情,難怪她沒有急切於登上第四階,一定是她知道自己三階的神聖之力尚且沒有完全掌握,所以謹慎應對。
但是這下他們已經完全處於下風,面對雷明頓根本毫無勝算。
雷明頓冷笑一聲,仗劍走進了這間書房:“不要說你是三階,即便是四階,與我對敵也毫無勝算!”
希爾芙和羅倫聞言心中都爲之一顫——雖然刃之聖途在白刃戰中有着明顯的優勢,但雷明頓能如此自信地說出這句話,足以說明他的神聖階梯已經達到了五階以上,不要說什麼雲泥、天壤,這根本就不在一個次元!
但是面對這樣的戰力差距,羅倫仍然沒有放棄。他鬆開攙扶希爾芙的手,將手中藥劑的瓶蓋用大拇指撬開。
“哈桑·薩巴赫,你是個藥劑師?”見到羅倫手中藥劑,雷明頓的聲音中染上了一絲厭惡。
羅倫搖頭:“這是我買來的,自保用。”
“哼,我討厭藥劑,也討厭藥劑師。看見你拿出那東西,我就得先斬下你的雙手——希望那些只會耍嘴皮子的藥劑師們能祝你一臂之力。”說着,雷明頓再次舉起了劍,他的動作那樣緩慢、他的眉目那樣從容、他的語氣那樣傲慢,彷彿已經將羅倫和他的黑精靈搭檔定義成了待宰的羔羊。
強忍肢體的抽痛,希爾芙以精靈的自傲持刀而立,擋在了羅倫面前。
“如果我沒猜錯,你的聖途之力與周遭環境有很大關聯,”就在這時,羅倫忽然伏在她背後低聲說了一句,“現在聽我指揮——閉上眼睛。”
羅倫冷靜的言語如同荒海中的浮板,令希爾芙頓時按下了慌亂的心。不假思索地,她聽從羅倫的命令而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易碎的陶瓷藥劑瓶從羅倫手中拋投而出,飛向雷明頓。
“雜耍!”雷明頓發出一聲嗤笑,劍刃飛舞,劍氣飛散而出,砰一聲將半空中的藥劑瓶都給砸了個粉碎,“這樣的藥劑,用劍風吹開就沒有任何——”
剎那之間,灼目的白光吞沒了一切。
緊隨其後,一聲男人的淒厲吼叫響徹房間。
五倍於尋常劑量的強光藥劑,即便是羅倫前世所知曉的閃光彈都達不到這種程度的耀光,不要說令人眼受傷,直接閃瞎都不成問題。
良機轉瞬即逝,羅倫快馬加鞭,將另一瓶藥劑撒向半空。漆黑粉末四散飄落籠罩二人上空,將書房中的燈火盡數熄滅。剎那之間,書房陷入一片黑暗,除卻門口的一線光亮外便沒有了更多的光明。
輕拍希爾芙的肩膀,羅倫給出了第二道命令:“!”
早已在強光過後睜開眼睛,憑藉夜視的能力瞄準雷明頓咽喉,希爾芙反握短刀。黑暗如同流動的粘稠液體,緩慢而真實地覆蓋在了她的身上。
下一秒,她沉入了自己的影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