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第零聖途 >第50章 夢境與慈悲
    第二天,在依依不捨的眷戀中,蕾奧娜辭別了羅倫。羅倫雖然擔心,但是覺得妻子的這趟遠征應該只是做做樣子,並不會跟其他國家的軍隊開戰,所以擔心之餘又有些慶幸。

    妻子離開後,羅倫坐在客廳忽然覺得有些空落落的——剛要習慣有個女人的家,如今又回到那種空空寂寂,一時還真是有些不適應。

    他吃了早飯,因爲親熱到凌晨時分而覺得現在很困,便回牀上補個覺。

    他做了個夢。

    是老家黑湖山脈,他站在黑湖的湖畔,平滑如鏡的湖面沒有一絲反光,湖畔的一切都無法藉助湖面呈現。

    羅倫靜靜站着,遠眺一望無際的水域。他經常這麼做,如今依舊這麼做。

    隨後,他聽見了湖中的呢喃,低沉而回蕩的呢喃。

    “我引你至此,我將你啓發,我以你爲榮。”

    “我的半身,你是……的……你是……虛……”

    “打開……你的……深淵……”

    “獨屬於一人的王冠……”

    伴隨詭異的呼喚,平滑的湖面蕩起漣漪,遠方的湖心沸騰翻涌。羅倫並不懼怕,他眯起眼睛望着翻滾的湖水,靜聽着翻滾的濤聲和逐漸狂躁的呢喃。

    “你是……終結的……”

    “打開……之門……熄滅……”

    “世界的虛假帷幕,終究……”

    “頃刻破碎!!!”

    當低語變作狂吼,當呢喃成爲轟響。大湖的黑水忽然高聳,如同失重般涌向天空,化作陰霾黑霧。於是天穹被遮掩,烈陽被籠罩,上空傳來窒息的壓抑,就連風都完全停止。

    羅倫握緊拳頭,雖然眼前的情景雄壯卻恐怖,但他反而沒有一絲恐懼的心情。心中反而有着一種難以言說的平和。

    這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大湖之中,無數蒼白的手臂一齊伸出水面,彷彿在向天空貪婪索求。

    羅倫看見,水面之下,是無數蒼白而空洞的面容。沒有五官的面孔上,眼窩是深邃的黑洞、口吻是漆黑的裂隙。千篇一律的扭曲,千篇一律的恐怖。

    而那千萬的蒼白麪孔,發出千萬聲而歸一的吶喊——

    “讚美深淵的子嗣!”

    “讚美終焉的聖王!!!”

    “咚咚咚!咚咚咚!!!”

    砸門聲驚醒了羅倫。

    他坐起身,發現自己剛剛睡了不到半個小時。

    他覺得渾身發冷,卻冒了不少汗。

    起身,羅倫從牀頭的櫃子上拿起水杯,把杯裏的水一氣喝乾,這才下了樓。

    砸門聲還是沒有停下,像催命一樣。羅倫最煩這種砸門,強壓怒火快步下樓走到了門前,他掀開貓眼看了看。

    出乎意料的來客。

    羅倫打開門,神色平靜之中略帶低沉,向站在門前的“酒紅”葛雷瑞特·羅根發問:“你怎麼知道我的住處。”

    葛雷瑞特穿着跟平日一樣的便衣,這大概是他唯一沒有補丁的最體面的一身衣服,但是也已經有些發舊。他的酒紅色頭髮沒有修剪,亂糟糟地頂在頭上像個用紅草堆成的雞窩,雖然是個下城區的賭狗,但他平日裏可不是這個樣子。

    面對羅倫,葛雷瑞特咧嘴笑起來:“早上好,羅倫先生。要知道您的住處實在太簡單,雖然不知道藥劑師羅倫的家,但大騎士維恩斯特的新家還是有很多人知道的。”

    “進來說話。”羅倫讓出玄關,好讓他進來。

    葛雷瑞特欠身行禮,有模有樣:“那就打擾了,羅倫先生。”

    外城區的居民想要隨便來內城區可不容易,葛雷瑞特也不是個喜歡冒風險的人,羅倫覺得他來一定是有要緊事情。

    另外,從方纔的短暫對視中,羅倫發現葛雷瑞特眼圈發青、嘴脣和下巴上有着三四天沒有處理的胡茬。葛雷瑞特是個年輕人,跟狄斯貝克的大多數男人不同,他討厭留鬍子,他覺得那樣顯得他很老,而且他也很害怕自己的鬍子跟自己的頭髮一樣酒紅,因爲酒紅色鬍子想想就很可笑。

    “羅倫先生,您家雖然小,卻是我見過最像家的地方!”擡頭望了一眼牆上的掛畫和客廳的佈置,葛雷瑞特發出如此感嘆。

    羅倫向他招手:“進來說。”

    “不不不,我還是不進去了。”葛雷瑞特赧然一笑,搓了搓手。

    他一動作,羅倫又看見了他袖子下的擦傷和淤青。

    “進門的都是客人,無分貴賤。”回頭看了他一眼,羅倫再次招手,“我不說第三遍,進來說話。”

    面對羅倫的堅持,葛雷瑞特呆愣片刻,隨即有些受寵若驚地再次行禮:“那就打擾您了。”

    在客廳落了座,羅倫給葛雷瑞特泡了一壺茶,又拿出了些點心。葛雷瑞特一改平日的厚臉皮,既沒有去端茶杯,也沒有去拿點心,只是坐在羅倫對面,訕訕地笑着。

    “昨天去了一趟歐貝克的工坊,你不在。”見他不說話,羅倫便挑起了話頭。

    “啊,是的,昨天有些事情做,所以沒有去。”葛雷瑞特點了點頭,意識到自打羅倫涉險之後自己都還沒有見他,又連忙補充道,“聽他們說,一個叫哈桑·薩巴赫的人毀滅了高牆區的邪教,您……”

    “既然是哈桑·薩巴赫乾的,那自然跟羅倫沒有關係。”羅倫喝了口茶,簡單說道。

    “哈,哈哈,確實是這樣的。”葛雷瑞特被羅倫的迴應給逗笑,沉沉地點了幾下頭。

    然後,他又一次陷入尷尬的無言。

    葛雷瑞特雙手交叉,拇指環繞打轉。羅倫則靜靜坐着,思索他登門拜訪到底是爲了什麼。

    “你欠下錢了?”見對方一時半會難以啓齒,羅倫最終開門見山。

    葛雷瑞特一笑,還假裝着他的玩世不恭:“我哪天不是欠錢的樣子呢。”

    “這次似乎不太一樣啊。”羅倫又道,“你雖然經常欠債,但從來沒見你捱過打。”

    這話說的葛雷瑞特神色一變,他的笑容迅速消失在了臉上,隨即而來便是更加壓抑沉默。

    這種氣氛羅倫並不陌生,很多當事人在見他時都帶着這種沉默,有些是欠了鉅額債務的,有的是出軌被發現要離婚的,刑事案件的當事人沉默率最高。

    羅倫不急,老婆不在家,葛雷瑞特想坐多久就坐多久。他也不怕這小子入戶搶劫,因爲這是他家,哪個地方藏着武器、哪個地方藏着藥劑,他比蕾奧娜還清楚。自己連刃之聖途的五階都給炸成焦炭,對付個燈之聖途的一階更是跟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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