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她所知,小廚房燉湯一向都是用三黃雞,御膳房燉湯才喜歡用這烏骨雞。

    那這烏骨雞是怎麼來的?難道是小廚房弄錯了?

    嫺貴妃看向嬤嬤,嬤嬤領會道:“回娘娘,小廚房裏沒有烏骨雞,御膳房也沒送補湯來。”

    所以這烏骨雞……

    她看向白着臉的九皇子,嫺貴妃也看向葉寧。

    葉寧緊張得冷汗直冒,嘴皮子都在哆嗦,磕磕絆絆道:“母,母妃,我……”

    怎麼辦怎麼辦,現在他要說出來嗎?可是他答應過葉遙的,他也沒想到這雞肉顏色不對啊!

    葉寧眼珠子不停打着轉,忽然對上了母妃有些難過憂傷的眼神。

    他頓時渾身一震,脆弱的小心靈終於繃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哽咽道:“母妃,這個不是小廚房裏的,是我的好朋友做的,對不起兒臣一直瞞着你嗚嗚——”

    “母妃你不要難過,不要不喜歡兒臣了好不嗝,好不好?”

    嫺貴妃聽得滿頭疑惑,都顧不得安慰葉寧,反而不可置信問道:“你說誰?這是誰做的?”

    葉寧:“這是我的新朋友,是……葉遙做的。”

    “葉遙?那個才六歲的小娃娃?!”

    葉寧的新朋友葉遙,禁宮裏被遺忘的小公主,這件事嫺貴妃其實一直都知道。

    畢竟這般溺愛孩子的人,怎麼可能放心葉寧一個人出去玩,她的人一直都在暗中跟隨,時刻盯着的。

    原本初春這一關頭,正是風寒舊疾的高發期,尤其寧兒從小身體不好,初春一到精神懨懨,連飯都喫不下,她這個做母妃的別提心裏有多着急。

    結果出去認識了葉遙後,回來飯也喫得下了,每天跑來跑去身體都壯實了不少,她這才默許葉寧出去。

    至於這個新朋友是被厭棄的公主?那又有什麼關係,她一個和親公主,只要兩國沒撕破臉,她便能安然無恙。

    只希望兒子健健康康,況且着宮裏能當朋友的,現在約莫也就只有禁宮那位了。

    此前嫺貴妃每天看着寧兒和小狗一起玩,別提有多心疼。

    至於她們在禁宮裏做飯喫,她也知道一二,但也只以爲寧兒是圖個新鮮,這才胃口大開。

    甚至還打算要是禁宮喫食喫完了,她就去幫上一幫,還個人情。

    寧兒會把禁宮喫的東西偷偷帶回來不足爲奇,可如果她沒記錯,那小公主今年才六歲啊!

    鍋都掂不起來的小公主,手藝能堪比御膳房?!

    嫺貴妃不可思議地看着手裏的湯碗,嘴裏還殘留着淡淡的藥香和雞湯的醇香,而這樣一碗色香味皆是上層的補藥雞湯,是一個六歲崽崽做的。

    假的吧……

    嫺貴妃和一旁的嬤嬤神情恍惚,腦海中同時飄過這個念頭。

    旁邊的葉寧還在哭着坦白這些天的經歷,也包括葉遙如何如何做出這碗補藥雞湯。

    湯勺在碗邊碰出一身輕響,她勉強回神問道:“這湯當真是葉遙做的?你親眼看見的?”

    在母妃和嬤嬤緊盯的目光中,葉寧慫慫地點點頭。

    見此,嫺貴妃又開始恍惚了,緊接着又一陣恍然。

    難怪,難怪寧兒去了禁宮後,胃口一天比一天好。

    嫺貴妃拿起碗勺,舀起方纔那塊雞腿肉,仔細瞧了兩眼後咬入口中,醇厚的肉香在舌尖炸開,輕輕一咬便有帶着藥香的湯水濺出,肉質鮮嫩卻仍有嚼頭,越嚼越香。

    再喝一口湯,此時湯已經溫溫的,但香味卻絲毫不減,甚至勾得人想一飲而盡。

    越是嘗下去,嫺貴妃心中的震驚就越是堆積,她自認從小身份也算尊貴,嘗過山珍海味,卻沒想到被六歲小公主的一碗湯給驚豔到了。

    忽然,她想起上次春雨後感染風寒,寧兒第二次端來的薑糖蔥白飲,她就說那碗的味道似乎更好聞些。

    嫺貴妃放下湯碗,這纔想起已經哭成淚人的葉寧,輕咳一聲問道:“那上次的飲子,也是葉遙做的?”

    葉寧抹着眼淚點頭:“那是嗝,是帶回來給母妃驅寒的”。

    果然如此,可惜她還沒嚐到,就被皇上給喝去了。

    嫺貴妃心中惋惜,也難怪皇上會對那碗飲子異常感興趣,三番五次遣李公公來取,只是後來都是小廚房熬的,再之後李公公就沒來過了。

    原來這根本不是出自小廚房之手!

    一旁,葉寧止住了哭聲,見母妃把那碗補湯都喝完了,悄悄喊了聲:“母妃……”

    嫺貴妃緩緩從震驚中回神,問道:“所以,你是特意給母妃帶回來,補身體的?”

    葉寧重重地點頭。

    看着哭得跟兔子一樣的眼睛,嫺貴妃現在想氣也氣不起來,心裏軟成一團,還暖暖的。

    有好東西也還沒把她給忘了,算是沒白疼這小崽子。

    嫺貴妃用手帕給他擦了擦臉,溫聲道:“別哭了,母妃沒有怪你,寧兒有了朋友有了小祕密,母妃高興還來不及呢。”

    “真的?母妃原諒我了?”葉寧心頭立刻一喜,連聲問道:“那母妃你能替兒臣保密嗎?我答應過葉遙不能告訴別人的。”

    母妃不算是別人把?而且葉遙要是知道了,以後就不給他做好喫的了。

    這麼一想,他更內疚了:“母妃,你聽完就忘掉好不好?”

    “好,母妃都忘掉,嬤嬤也會忘掉,誰也不說。”

    葉寧長長地吐出口氣,轉而期期艾艾地看過來,問道:“那我以後,還能去找葉遙玩嗎?”

    安慰的話忽地噎在喉嚨裏,這小兔崽崽,剛纔還哭兮兮祈求原諒,現在就想着明天能不能去了?

    嫺貴妃都被氣笑了,她故作沉默,擡頭示意道:“嬤嬤,帶九皇子去沐浴更衣,這一身味道還沒散。”

    葉寧被帶去洗澡,嫺貴妃所有所思地看着碗底的藥渣。

    過了不久,嬤嬤回來了。

    “寧兒呢?”

    嬤嬤:“九皇子哭累了,洗着洗着就睡着了。”

    嫺貴妃點點頭,左手撐着頭,右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擺弄湯碗,問道:“嬤嬤,你說禁宮裏那八公主的娘,是怎麼得逞的?”

    皇帝自登基後勤於政/事,不喜風月之事,對身邊更是宮人嚴防死守,登基十數年從未傳出過亂聞,他對此甚是引以爲傲。

    結果在一個宮女身上破功了,自是氣得不行,那宮女正是葉遙孃親。

    嬤嬤想了想,回道:“是因爲她有一門好手藝,被皇上提拔去伺候飲食起居。”

    “是啊,一門好手藝。”

    而現在,她的女兒青出於藍了,若是被皇上嚐到……

    不,已經被皇上嚐到了,嫺貴妃想起那碗飲子,玩味地笑了笑。

    “娘娘,您要不要……”

    “嬤嬤。”她打斷道:“我答應寧兒了,如非必要,不會再往外說。”

    八公主的本事現於人前是遲早的事,嫺貴妃看得分明,葉遙背後可不止寧兒一人,不然這御膳房的烏骨雞,緣何會出現在禁宮裏。

    再說了,將人不聞不問打入禁宮,六歲崽崽被逼得一個人做飯生活,也不知受了多少磋磨,纔能有如此驚人的廚藝。

    就這樣,皇帝還想心安理得坐享其成,等着喫美味?

    嫺貴妃嗤笑一聲,哪兒有這麼好的事,她纔不會說出去,還等着看好戲呢。

    不過不得不說,八公主做的這補藥燉雞,是真的香。

    她動了動身子,眉頭輕皺:“嬤嬤,把屋裏的火盆撤下去吧。”

    怎麼忽然覺得熱熱的,難道今兒個天氣回暖了?

    事實上初春的風依舊很冷,當晚,一陣涼風吹來,福寧殿內“咯吱”一聲響動,出來查看的嬤嬤一眼就瞧見貴妃娘娘寢殿的窗戶被吹開了!

    她一個箭步衝進去將窗戶合上,低聲呵斥守夜宮女道:“娘娘風寒纔剛好,要是有個好歹,你這條命都賠不起!”

    嬤嬤拍了拍胸脯,心驚肉跳地掀開牀帷,等着娘娘訓斥,卻發現娘娘竟然根本沒有醒?

    放在平時,這般響動娘娘定是最先被驚醒的。

    接着微弱燭光,她瞧見娘娘面色紅潤睡得正酣,又驚又喜地退出殿內。

    幸好幸好,虛驚一場。

    次日早上,葉寧慢騰騰地起來,磨蹭着到了飯桌前。

    熱氣騰騰的早飯在面前鋪開,他卻沒什麼胃口,昨兒母妃沒回他,或許以後他都不能找葉遙玩了。

    葉寧心情低落,草草吃了兩口道:“母妃,兒臣喫好了。”

    他垂着頭,沒精打采地往外走,地上的白虎似乎察覺小主人不開心,圍在腳邊不停打轉。

    “等等,把這個拿去。”

    葉寧聞言回頭,一包熟悉的藥材被宮人捧到他眼前。

    他眼睛一亮,精神一震道:“母妃,這是……”

    “補湯的藥材。”嫺貴妃笑道:“怎麼,不想要?不想出去玩?”

    葉頓時支棱起來,震聲道:“想!”

    “不過有一個條件。”

    她示意葉寧過來,附耳過去,脣齒輕啓悄悄說了句什麼話。

    葉寧雙目圓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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